下午时分，温睦慕拿着一叠纸甩在姜宇恩桌上。
他疑惑抬头，「这什麽？」虽然他已经没有早上那麽生气了，但面对温睦慕，他还是有点不知所措。
大概是因为怎麽骂都骂不赢她吧。
「老娘我为你写的读书计划。」她把计划书摊开，修长的食指在纸面上移动，「我排开了你社团的团练时间，还有大家可能没办法到场的时间，每天按照这个进度复习，每个礼拜会有一个人陪你念书。我配合这个人的强科帮你排定每周进度，但因为你第一次段考放掉太多了，所以只好连那个范围一起排进去。」
他看这每周进度的备注栏，分别填上了四个好友的名字，「大家？」
「嗯。」她双手插腰，「我问过他们了，大家都很乐意帮你，多你一个一起努力，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
「为什麽要这麽做？」
温睦慕失笑，「你不是说要证明给我看吗？期中考就是你最好的证明啊。」
「你……」他原本想说些什麽，却被她打断。
她的声音很轻，却隐含一丝期待，「好好努力啊，我等着看。」语毕，她便拿起书包蹦蹦跳跳地离开教室了。
姜宇恩愣愣地看着手里那叠计划书，没多久，他笑了，微微摇头。
温睦慕这人，真是不按牌理出牌。
「姜宇。」夏荷的声音从他背後传来，「早上睦慕她说那些话没有恶意，只是单纯想把你骂醒。」
「嗯，我知道。」他又笑开来，「我感受到她的用心了。」
「她是因为在乎你才这麽做，如果你们不是朋友，日理万机的温女王才懒得理你。」夏荷看了看她手中那份温睦慕整理的读书计划，「这礼拜轮到我了，我们开始吧。」
他看着夏荷手上的资料，又低头看自己桌上的，「欸不是，温睦慕该不会一人发一份吧？」
「正是。」
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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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习结束後，杨源皓照惯例地送江梓曦回家，自己才又踏上返家的路程。
最近几天，他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不是因为江梓曦家远，也不是因为顾问把他们留得晚，更不是因为泳队放学後的集训。他只是单纯地不想面对，不想面对那个有「他」，感情却淡薄的家。
他怀念那个真正算得上家的地方，却回不去。
那个最重要的人，不在了。
他转动门把，进门。
「小皓，回来啦？」
「嗯。」在母亲面前寡言，似乎成了一种习惯。
杨妈放下手边的工作，转头看他，「我怎麽觉得你最近都很晚回来？去哪了？」
「没有。」他把鞋子脱在玄关，「跟平常一样，你想多了。」
「是吗？」她抿唇，「听说你们最近段考，你考得怎麽样？」
听说？原来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淡薄到只剩听说。
他扯了扯嘴角，很努力才让自己的嘲讽不露於表，「班排一。」
她微笑，「很好，那校排名呢？也是第一吧？」
「嗯。」
「那就好，继续保持。」她走到饮水机旁倒了一杯水，「喝点水，陪妈妈聊聊天。」
她的每一寸目光，对他而言都是审视，她在观察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多大的本事。杨源皓很讨厌这样的感觉，但又碍於不想让母子关系持续恶化，便顺了她的意。
她仔细地看着杨源皓，他的样子跟她自己有几分相像。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却被里头的淡漠震慑住。
为什麽这样温暖的一个孩子，会有这麽冷漠的一双眼睛？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妈，你想跟我说什麽？」杨源皓失了耐心，不想再猜测她饱含深意的眼神中，潜藏着什麽样的心思。
「小皓，你跟我长得真像。」她微笑，「连优秀的样子都一模一样，果然是我唯一的孩子。」
杨源皓蓦地站起身来，「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小皓，你怎麽了？」杨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唯一的孩子？他冷笑。
「你是不是忘了，在几个县市外的地方，有一个我们曾经的家。」面无表情的，他说，「在那个家里，有一个被你狠心抛弃的女孩，那是你的女儿。」
「我没有女儿。」她的表情瞬间垮下，「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你一个儿子，其他再也没有了。」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自身母亲，眼里的冷意让她几乎以为里头大雪纷飞，被霜雪浸湿衣襟的这孩子，他的世界从此只有冬天。「你好好记着，她叫杨舒晴，今年十五岁，她一个人住在承载着过多痛苦的房子里，她一个人孤单的过日子，而她是谁？」他朝她大吼，「她是你的女儿！你沈甯跟杨席帆的女儿！」
「没有！她不是！」她蹲在地上，一脸痛苦地揉着她的太阳穴，开始歇斯底里，「我没有女儿！我没有！」
「你不认她没关系，我认。」他把书包甩上肩，「你说你没有女儿，那从此之後，你就也当作没生过我这个儿子。」
「小皓！你不能这样对我！」她伸手想拉他，却是往前扑了空。
「你可以毫不留情抛下姐姐，为什麽我不能抛下你？你认为我不敢吗？」他的脸上毫无血色，「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是错的，为了姐姐，你会把一切都赔上！」
罗叔听到声响从房里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便朝杨源皓喝斥，「杨源皓！你给我尊重一点！好歹她也是你妈！」
「那你呢？你又凭什麽管我？」他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我爸。」
罗叔当场愣在原地，杨源皓则独自上楼，把房门重重地关上。
他听到那对夫妻档在互相安慰，罗叔说他肯定只是讲气话，沈甯则说他只是叛逆期到了，要罗叔别把他的话放心上。
但其实谁都知道，温柔的杨源皓哪有什麽叛逆期，他只是把所有不满告诉他们而已。而他们也深知，这个「家」根本留不住他。
当初毫无能力的雏鸟被硬生生抽离手足的身边，人类以为鸟笼是最适合雏鸟生存的地方，他们细心照料牠，给牠最好的饲料，然而牠却一心想飞回那个和手足共同生活的巢里。
雏鸟长大了，这个地方已经关不住牠了。
总有一天牠会飞走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