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四十三天
戴着眼镜的女孩紧了紧手心，突然瞥见清水斜後桌的黑发少年投递过来的目光，心神一凛。
「喔……就是想问问你，读书的方法什麽的，我看你的笔记总是很简要，却又很有效率。」
敏锐如清水，岂会没察觉香宫话音前後的转变，不过她对别人的故事并没有插手的意图，遂只是顺着她的话题回答：「其实是因为，有些课程在之前的学校进度比较快，所以先修过了，倒没有什麽特别的方法。」
「是这样啊。」香宫有些心不在焉地笑笑，清水发觉她目光微微偏移，像是回避着什麽。趁前者不注意，回头一瞧，正巧对上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猝不及防与之对视，财前光微怔，又瞥见跟清水同组的香宫，眉宇缓缓皱起。
下课钟响，少年随即沉着一张脸步出教室。
香宫雅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出了会神，自嘲勾起唇角。
「香宫？」清水见她神色不对，试探的问道：「你不舒服麽？」
「没有……」如果只是不舒服就好了，生理上的痛楚，跟心理上的折磨，她倒宁可承受百倍的前者，也不要再经历後者的百分之一。
「我有事，就先回去了。」
对面露担忧的女孩展颜一笑，香宫雅只是很快收拾了东西，离开实验教室。
清水坐在位子上若有所思，回神才发现教室里仅剩寥寥几人，索性便待到最後，帮着化学老师善後完才慢悠悠往回走。
每个人身上，都背负属於自己的故事，是苦是甜，如人饮水。
亚久津已然断了跟她的联系长达四十三天，这段时间，心里并不好过。这样的她，尚且不能安顿好自身的情绪，又哪里有多余的心力关照他人的故事呢？
财前的，香宫的，爷爷的，父母亲的……
她最在意的，无非是这四十三天以来，他好不好、经历了什麽、为什麽断了联络。
人都是自私的，清水秋尘也不例外。
她对自己在外人眼中是怎麽样的，其实并不在乎，只为了能用更少的心力应对必要性的社交活动，故而表现出平易近人的姿态。
就现状而言，成效是好的，除了一些例外存在，四天宝寺给予她的，同侪友爱，师长包容，也有了在校园生活中不至於尴尬的朋友圈。
如此，她才更有余力去处理自己真正在意的人事，也才不至於，被一再没有回应的通联记录背後可能所代表的涵义，给直接压垮。
回到七班，空荡荡的景象让清水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接下来是社团活动时间。
四天宝寺一向有参加社团的传统，虽然没有硬性规定，但除了升学班之外，多半学生都身兼1至2个社团。
清水放好东西，思考半晌，旋身离开教学区。
「女网部那边怎麽回事，吵吵闹闹的。」
男子网球部，存在感向来低落的副部长小石川健二郎突然刷了一把存在感，正在练习中的四天宝寺网球部众人，纷纷往另一头的球场望去。
然而隔着一段不小的距离，只隐约得见向来相对平静悠闲的女网部，似乎有些不同以往的躁动。
忍足谦也耐不住性子，高呼一声：「我过去看看很快回来！」随即用他最自豪的跑速飞奔过去。
「谦也，喂──这小子真是，说风就是雨的。」白石无奈地笑笑，却也没有阻拦队员的随兴所至。
如果清水在此处，必然会对这样的景象感到惊讶。
在手塚国光的管理之下纪律严谨的青学网球部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一幕，什麽时间做什麽事，饶是性格跳脱的菊丸在手塚面前都不敢造次，更别说其他人了。
这也是四天宝寺跟青学最不一样的地方。
「咦？」
话说忍足谦也一路飞奔来到女子网球部所在的球场边，意外看见有过一面之缘的转学生正在场内熟练地进行击打，他惊呼了声。
人不可貌相啊，那个看起来精致而娇弱的女孩网球居然打得很好。
不过她不是说，再也不打球了吗？
他再仔细审视一会，心里大致有了底。
她的技巧很好，可以看得出网球基础不错，可惜技术有余，体力不足，才短短一个换场，女孩便细喘不已脸色微白。
他心里忍不住暗叹，偏头一看女网部长，果然也是一脸惋惜。
「咦？忍足君你怎麽过来了？关西大赛都快准决赛了，你们男网部不是正抓紧练习麽？」
场内外表惹眼的女孩因为体力因素渐渐落了下风，围观群众的注意力也散了去，便有人发现万花丛中那一点绿，纷纷看了过来，有大胆些的，甚至直接搭话。
忍足谦也还看着场内，听到问话只是随意地摆摆手：「没事，我就过来看看，等会就回去了。」
其余人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几个女生临走前，眼里闪过晦涩莫名的光芒。
忍足没有察觉，他正目不转睛盯着清水打球的姿态。
她的动作很乾净，几乎没有不必要的习惯，像是经过特别的指导，力求以最简洁的回击达到最高效能的进攻，来消减掉她体能上的弱势。
理论上，有点类似白石那套强调基本功的打法，却又从基础上进行了量身打造的调整。可以看得出来，教导她网球的人，必然费了不少心思。
问题来了，能做到这点的人可不简单，那麽，这个人会是谁呢？
「唔，挺不错呀。」
话音自头顶传来，谦也扭头，见到来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唷，千岁，你居然出现了。」
说退部是因为希望去看看外面世界的人，又在网球部周边现身，这是在打自己的脸？
听出他语气里的微讽，千岁千里云淡风轻地微笑：「路过，看看热闹。」
闻言忍足谦也撇撇嘴，还想说些什麽，却又硬生生憋住了。
与此同时，球场上的比赛结束，6-3，漂亮的转学生没什麽意外地落败了。发出叹息的多半单纯好奇的围观群众，女网部长跟忍足、千岁等人，都是一脸不出意料。
但凡运动赛事，体能不足是绝对致命的硬伤，更遑论是网球这类常常需要持久战的运动。
真是可惜，难得的好苗子，女网部部长那叫一个捶胸顿足。
不过人家赛前也很老实地说了，因为先天性的不足，长时间进行激烈运动及训练是不允许的。之所以前来也是因为，转学过来已经一个多月，还没能好好参观过各个社团，这才过来看看。
也是她自己好奇这个自称有一点网球基础的小美女实力如何，才让副部长去试试水……
殊不知这一试，差点把面子给试没了。
好险这小美女先天身体素质不好，最终还是她们女网部代表赢了，不过这前面被连下三局，也着实是够丢人了。
「谢谢前辈指教。」
场内，跑动过後双颊红润的少女不卑不亢地伸出礼仪之手，女网部副部长望着她楞神，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伸手回握：「不不，是你承让了……」
长得漂亮，球技出色，又教养良好，听说还是个学霸，怎麽就有这样的存在呢──
副部长内心半是赞叹半是艳羡，各种情绪冲击交杂着，脸上的表情可谓壮观。
「老大──」一步出场外，她就对好整以暇环胸笑看着自己的女网部部长讨饶：「咱们今天能不能用结果论功过……呀？」
「是谁信誓旦旦说要给人家一个下马威的？」
「……好，好嘛，我自罚五圈，这就去跑。」副部长不给部长加码的机会，话刚落下就迈步开跑了起来，女部长恨铁不成钢地对着她的背影吼道：「死丫头，再给我自主加五圈啊听到没有──」
此情此景让後方跟着出来的清水有些尴尬，她迟疑了一下才移动过来。
阳光底下，少女奶白色的肌肤细腻盈润，在一众因为长年跑晒运动而肤色呈现小麦至黝黑的人群里，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她轻轻款款地走来，递还拍具，语气谦和：「前辈，谢谢你的球拍。」
「啊、不客气，你打得很好，就是体力不怎麽行。」
「是，还是谢谢前辈们不吝指教。」
「哈哈，有机会我们也打一场试试，那我先去盯她们练习啦，你自己随便看看。」女网部长说完才刚要离开，突然想起什麽，嗖地看向在一边旁边许久的忍足跟千岁二人：「嘿，不如让他们带你过去男网部参观一下吧？」
「我们学校的女网部虽然不弱，但男子网球部才是本校招牌，几乎都是连年闯进全国大赛的，机会难得啊，这两个家伙可都是正选──」
千岁千里笑着打岔：「抱歉打断你，但我好像已经不是了。」
闻言，忍足谦也白了他一眼。
女网部长更没好气地冲他撇嘴，谁不知道渡边监督只是暂时放人，说不准什麽时候就被徵召回去的家伙说的话她才不相信呢。
「清水学妹，反正都来了，就过去看看吧。」说完，她也没等清水点头便迳自拽过忍足：「人交给你了啊，我忙去了。」
这次说完，女部长就真的风风火火跑开了，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清水的目光首先飘往像竹子般瘦高的千岁千里，然後才慢慢落到忍足身上。女孩的眼如水洗过的乾净，在燠热的天里捎来舒适的凉意。
她看了一会，眼底闪过恍然的光：「你是那时候的……」在小树林里见过的。
忍足谦也听见自己心跳骤然震动起来的声响，一股不受控的欣喜翻涌上来，耳根火烧似的热烫：「咳，是我，真巧又见面了。」
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握了握拳问出口：「那，你要不要去男网部参观一下？」
风里彷佛乘载着名为青春的温度，热热烈烈，又那麽自由而难以抵御。
千岁千里旁观着忍足谦也明显有别於平素的表情，别开眼压了压唇角，少年呀……
调转目光，发现女孩脸上的意动，索性也开口帮拂一把：「来都来了，真不去看看麽？」
来不及思索这自来熟的语气是怎麽回事，清水只觉得再迟疑下去未免就矫情得让人不喜，於是点点头，对面露期待的忍足说：「那就麻烦前辈了。」
--TB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