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我是不是,你犯的错
这是这个晚上第二次,亚久津仁被眼前美好得不似人间应有的女孩所震慑。他有足足三十秒、或者更长的时间难以成言。
他一直不懂,他有什麽好的?
能让清水秋尘这样倾心相待的人,这世界上也许真的存在,可怎麽样,都不应该轮得到他、亚久津仁,才对。
「所以,你只要做自己就好了,不需要因为我,或是我周遭的人,去改变什麽、」
清水还说着,就蓦地被紧紧抱住。
「亚久津?」
「闭嘴啦……」亚久津不是很想承认自己的嗓子其实有点抖,他只觉得整个後背到发尾都泛着微微的麻意,唯有紧紧抱住怀里的人,才能稍稍缓解那种感受。
「啊……烦死了啊、」彷佛有股灼热感直接烧进内心,那种感觉太温暖,陌生得让亚久津整个人超级无所适从,只知道被清水看到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会很丢脸,於是只能抱紧处理──
「亚、亚久津,你这是……想谋杀女朋友吗?!」
但显然地,一直抱着不放貌似也不是办法。怀里不安分的动静零距离传递过来这个讯息,亚久津飞快调整了表情,然後才稍稍松开手臂的力道。
一得到自由,清水立马从他胸前拔出自己的头,大口大口喘着气。
「你、你……想分手就直说!」
知道她根本不是认真,亚久津摸摸鼻子,审视的目光落在清水上仰的脸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刚刚他一时激动,似乎有些用力过猛。
「除了差点憋死,一切都好。」清水白了他一眼後,自己也忍不住掩面:「天,我刚刚都说了些什麽?想起来……还真是怪尴尬的。」
亚久津顿时挺挺胸:「对,所以我的反应其实并没有太超过。」
「男朋友,你刚刚绝对有见到十客栗子蛋糕的激动。别否认了、噢不,你大可以否认,但反正我不信。」清水放肆地笑,可她忘了自己身在何方。亚久津微微眯了眯那双狭长的眸子,下一秒,女孩夹带着痛苦的笑声随即响起:「啊哈哈哈哈哈,你住手……快住手、马上住手啊哈哈哈、你不能,每次都来这一招──哈哈哈、」
很奇妙的是,他们之间挠痒痒可以解决多数问题,所以他真的不介意多用用。亚久津没发觉自己望着笑得浑身发软的清水,唇边隐隐带着笑意。
他们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大概几天。
特别时期,关东赛事的日程排得不算宽松。这些日子,清水在社团跟医院之间来回奔波,本就纤细的身形看上去又清减了一些。亚久津嘴上没说什麽,可一提及青学跟手塚国光两个关键字,脸色就难看得紧。
清水察觉到了,本想着找时间跟手塚坦白的心思便暂时搁置了。
多事之秋,尽管她相信亚久津的承诺,但难保发难的不会是手塚国光,她必须将冲突扼杀於摇篮。至少那个时候,她坚信这麽做不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有没有什麽东西落下了?」清水提着手塚住院几天的行李,站在病房门口。
今天是手塚国光出院的日子。检查结果出来,手肘的旧伤倒不碍事,只是那场比赛里,为了最大减低手肘的负担,结果却伤了肩膀。虽然对平日作息不构成影响,但短时间内这样的手臂状态是不能上场比赛的。
对现阶段的青学而言,这个消息不啻是士气上的重挫;不过对清水来说,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网球啊、输赢啦什麽的,都是次於手塚国光的事情。
「嗯,看样子是没有。」陪同前来的大石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清水索性搀住手塚的手臂。
「……」被如此谨慎对待的手塚本人有些无语,然後,他们刚巧迎上办完出院手续回来的手塚彩菜的视线。
「大石君,小尘,真是麻烦你们了。」彩菜笑睐着气氛和谐的三人,「走吧,国光的爸爸已经开车过来了,琢磨着也该到了。」
「姑丈今天不上班麽?」
「儿子出院,他这个当爹的敢不出现,我劈了他。」彩菜笑容可掬地说道。
手塚清水大石齐默,母亲/姑姑/阿姨还是一如既往的剽悍温柔兼备呢……
一行人走过医院的白墙,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不得不说,即便已经步入中年,曾是清水彩菜的手塚彩菜也是极美的。清水一家都生得好,这也是清水俊介执笔写作却从不露面的原因,唯恐自己出众的外表模糊了作品的焦点。
曾经,清水俊介与清水彩菜,是多少人憧憬追逐的美好……
彩菜不经意将手塚跟清水相依的身影收入眼里,挽唇而笑。
「行李给我,喂,别磨磨蹭蹭的啊、之前是谁成天喊着受不了这里的消毒水味的?」
「哎呀,阿仁你慢一点嘛。」
他们正要离开穿堂,清水却突然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某个地方。指尖的力道忘了放轻,不自觉收紧指下的温暖,持续向前走而感受到压迫的手塚,下一秒也跟着暂留。
顺着她视线投往的方向,捕捉到一抹高大颀长的苍白身影。手塚一滞。
穿堂彼端,是黑衣白裤的少年;其後,踉踉跄跄地跟了上来的是一名美艳少妇。
似是察觉到他们投递过去的注视,少年的目光晃了过来。先是定在了清水身上,短暂一顿,随即滑过她,落在手塚国光脸上,面无表情地。
「你这孩子真不贴心,对女孩子这样可不行呢、阿仁?」
他们听见那个美艳的女人说,看她举止自然地搭上少年的手臂:「怎麽了?不是你要我动作快点的麽?」
亚久津优纪不解地歪歪头,同时发现了对面廊道的彩菜几人,认出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大石,仰头询问:「那是不是阿隆的朋友们?要过去打个招呼麽?」
「不是。不需要。」亚久津仁撇开目光,他果断否定的声音夹杂着穿堂的人声传进耳里,捎来一阵缠绵的痛楚。清水脸色微白,垂下眼帘,指尖悄然自手塚身上滑落。
有一些东西,在她迟疑的瞬间消失了,空落落的,再也没有承载的余地。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麽……
对清水跟亚久津关系稍微知情的大石难掩忧心,欲言又止,而这没有逃过手塚国光的敏锐。彩菜扫过孩子们神色各异的面容,静静等待着,没有出声催促。
几人诡异地站定,从清水压下步伐的那一刻起,就有什麽流动在他们之间──难以言说的、紧绷的──在亚久津跟他们错身之际,达到临界点。
「亚久……」
清水气若游丝的呼唤被淹没在周围的交谈声里,大厅里一直人来人往的。
「回去吧。」彩菜扬扬手机示意:「国光他爸爸已经到医院门口啦。」
清水如梦乍醒地抬眼,下意识就朝亚久津离开的方向望去。
少年与女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熙熙攘攘的街道,光线中的悬浮粒子骤然在视野里氤氲,胸口传来拉扯的痛楚。不可以……不想再、失去了。
「小尘?」彩菜不解的询问,大石学长担忧的注视,还有、
她不敢回头,无法面对手塚国光,也害怕一旦弄丢亚久津离开的方向,就再也找不到他──
「秋尘?」
终於,他开口,而她回首、眼里盛满无助。
「对不起……」
清水赶到亚久津住所时,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庭院。
摩托车不在,表示人还没回来。
清水压抑着不去想那个在医院里看见的美丽女子,尽管亚久津此刻最可能,是在她身边。
她从藏在屋子後方的工具箱里找出钥匙,旋开门锁,进入屋内。钥匙藏匿的地方是亚久津告诉她的,可清水还是第一次用上。
之前,她一度以为自己不需要依靠这种宣示主权的行为来证明些什麽,但如今,她却发现自己亟需这样的方式来抚平内心的不安……
背倚着床沿抱膝坐下,不知过去了多久,楼下依稀传来轰隆隆的引擎声。
清水迷迷糊糊睁开眼。
「……亚久津?」她没有开灯,房里黑沉沉的,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啪地一声,房间唯一的灯源被打了开来。
「唔。」突然接受光线的刺激,清水眯着眼缓了几秒。
黑衣白裤的身影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儿,才迈步进来。
亚久津脱下外套随意挂上,走了过来。不是来到清水身边,而是一旁的小冰箱。亚久津自己挑了罐碳酸饮料,却没给她也拿一个。
清水因为先前的事自知理亏不敢说话,自然而然将亚久津的行为解读成冷落。正暗自难过着,就见亚久津烧起了开水,没一会儿水滚了,他倒了些冷水兑成温开水,递到她面前。
「来多久了,也不知道给自己弄点暖手的东西。」不是那麽客气却带着暖意的话跟着水杯一起塞进她手里。人也顺势往她身边坐下。
清水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
她以为,他们也许会争执、会吵架、会冷战,她可能会哭,亚久津应该会发飙……之类的。虽然吵什麽,她也很难说出具体的理由……但,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这麽平静。
喝了口饮料,亚久津打破沉默:「你的表情跟医院的时候一样。」而清水在听见医院两个字时,脸色顿时不自然起来。
「亚久津,当时我、」她急着想解释,可亚久津淡淡地望住她:「在手塚国光面前,你的表情像个做错事被当场揭穿的孩子。」
「我忍不住想,我是你犯下的那个错,还是揭穿你的那个人?」
听他这麽说,清水的心越发往下沉,却难以辩驳。「亚久津……」
一口气喝完饮料,亚久津摆弄着手上的空铝罐,感受化学性的刺激滑过喉壁。
「要不,我们算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