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弯,不能说掰就掰
那日的夕阳,红得就像是血。云峦层层叠叠,都迸出了一丝丝彤色。
风把少女的声音吹了过来,虽然并不响亮,却异常清晰。
清水怔怔呆立在原地,脑中一下子跑马灯似的掠过很多画面。她逃避地摇了摇头,在脚步声逼近之前主动从树後走了出去:「是我。」
两人看到她,脸上都是一愣,显然是没有预料到那麽戏剧性的情况发生。
「喔。」越前的表情有短暂的微讶,随即就镇定下来。
清水不禁想道,最好是樱乃的猜测根本上就错了,可又或者,是这家伙的心态压根就不避讳被人看出来。依龙马的个性,後者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大概你们很难相信这是巧合,看起来也……不太像是巧合,但真的,就是这麽巧。」清水尴尬地解释道,一面歉然看向呆愣住的龙崎樱乃。卡尔宾喵喵叫了两声,她手一松,小家伙就溜回主人怀抱里。
这小没良心的……
吃得光滑油亮心宽体胖的,抱这麽半天下来,她容易麽她?
清水揉捏着自己酸软的手臂,被卡尔宾这麽一分心,倒是冲淡了几分三人间尴尬的气氛。樱乃算是回过神来了,却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总算还记得你的主人是谁。」龙马接住朝自己飞奔而来国滚滚的身躯,若无其事地冲卡尔宾龇牙笑闹。神情姿态,彷佛之前她不小心听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觉,清水不禁轻蹙了下眉。但事情发生得太快,她正想说些什麽,樱乃就已经掩着脸跑开──
「樱乃……」想了想觉得,自己追上去也许只会让人家更难堪,清水止住了步伐,掉头。「嘿,虽然我没有立场对这件事指手划脚,但你的反应,太不尊重人了吧?」
龙马抱着卡尔宾看过来,脸上没有笑,甚至没有因龙崎樱乃的离去略兴波澜,却给人无尽戏谑的感受:「要不然呢?道歉,还是徵求她的原谅,可我做错什麽了?」单向的喜欢说白了,就是一厢情愿,是一个人的事。凭什麽告了白,就好像可以理所当然拖上对方一起分担这份感情?
既然不认同对方的做法,又为什麽要让她心存期待?
他说得太理直气壮,清水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倒是你,撇清关系的功夫很熟练嘛。」龙马侧着头勾唇,「假装话只听了一半,就能粉饰太平了吗?」
见话题还是避无可避绕到这上头来,清水觉得头有些痛。虽然经历得不少,但她还是无法习惯诸如此类的场面……像是告白,什麽的。
「你并没有承认不是?」话甫一出口清水就知道要糟──「但我也没否认不是?」
清水忍不住懊恼抹脸,她该多过过脑子再对此做出回应的,否则也不至於被个一年级逮到漏洞反将一军……
望着越前猫捉老鼠似的好整以暇,她蓦地烦躁起来:「文字游戏,很好玩吗?至少我不觉得有趣。」清水说完,转身打算离去,跟卡尔宾相似的气息却突然笼罩全身。
「我喜欢你。别说你不相信。」
动弹不得。察觉自己居然退无可退,清水罕见有些慌。
他很聪明,用的字眼是相信而不是知情,此话一出,直接将她置於全知者的立场,让她进退维谷。是的,清水秋尘早就察觉越前龙马可能对自己怀有异样的情愫,无论是跟亚久津赛後的闹别扭,抑或那日撞见她在社办里流泪的温柔,都已经足以让她拼凑出这个结果。
只是如果装糊涂可以让一切简单一点,那她为什麽不这麽做?
除了突然被拥入怀中的灼热以外,依稀挠搔着颊畔的墨绿色发丝,那往日总使自己心软把玩的意象也突然扭曲了起来。
清水很过分地感觉到愤怒,不满很多人明明知道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足以搞砸一切,却还是为了让自己松一口气而坦白;好像只有他的暗恋是最重要的,而这些日子以来对方为了保持原状不变的装傻,就不值一顾白费功夫……
樱乃是这样,现在连龙马也这样。
「别再说这种话了……」
她深吸了口气,放任冲动主宰理智。
「我不想听。」
话才落下,气氛陷入一片死寂。
清水可以感觉到环住自己的手臂缓缓抽离,随即,越前龙马稚涩却低沉的嗓音在耳际回荡。
「你再否认它也是一个事实,我不会後悔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但你的胆小跟逃避,凭什麽要我帮你买单?」
清水咬住下唇,强忍着没有回头。
但越前接下来的话,却像重重打在她脸上的一巴掌──
「但凡你心里有过一丝为龙崎抱不平的念头,何不想想,你对我,又有什麽两样?」
而後脚步声响起,天地间又渐渐恢复寂静。
那小家伙,又没用敬语了……
可为什麽,她感到那麽抱歉呢?
在傍晚夕色里,女孩埋着脸,终於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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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帝学园学生会长室。
忍足侑士第N次拿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安然落坐在迹部专属座位的……少年。虽然单纯用『少年』来形容这样的人并不妥贴。
他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至少绝对没有超过二十──然而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能让见惯大场面的忍足都感到压迫的地步。
他身上那股逼人的矜贵,较之迹部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愧是亲戚啊……虽然只是远亲。忍足木着脸心里暗自腹诽。
尤其不可不提的是,宫崎曜思长得非常……美,无论生为男或为女,都足以达到极致的那种、艺术性的赏心悦目。
略长及肩的金棕色发丝非但没有让他显得阴柔,反令其增添了些许暖意;他的瞳孔是宝石般碧澈的湖水绿,深邃而迷人;如希腊神殿中太阳神阿波罗立体而完美的五官线条,在刀凿般深邃的面部结构里,眼角眉梢却又融合了东方纤巧美感的神秘精致。不论在东方人或西方人眼中,这都是一张完美得莫可挑剔的脸庞。
忍足持续着出神的状态,直到宫崎曜思溢出好听的轻笑:「忍足君,其实我并不介意你……再靠近一点看。」
……他这是被调戏了麽?向来都是属於主动调戏对方的关西狼一脸土色,乾笑两声:「我去看看迹部回来了没有──」然後佯装镇定的落荒而逃。
阖上门板的瞬间他低声喃喃:「真是太失算了……」
「失算什麽?」
才刚关上学生会长室大门就被後方突如其来的问话惊了一下,忍足连忙回头,脸上尚有余惊:「迹部……你可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他差点就忍不住弯了……
「你这一脸被费洛蒙侵袭的表情是怎麽回事,啊嗯?」迹部景吾挑眉,他记得宫崎曜思明明是男的。
忍足侑士抹了把脸上并不存在的汗,「里头那个,基本上男女通杀。」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唾液,「你亲眼看看就知道了,再跟他多独处一分钟,我妈就得担心她以後抱不上孙子了……」
迹部微嗤,只当他是玩笑,挥挥手要忍足闪边凉快,便自顾自转开学生会室的门把。
「别怪我没提醒你,他真的有点,邪门。」
忍足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走开了,估计是真怕了自己会在掰弯的路上一去不回头。迹部反倒纳闷起来,这头出身医学世家的关西狼理应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居然被吓成这样,这可不多见。
不置可否一哂。
想着,他手下没停地开了门。
里头,立於落地窗畔的颀长只影略略侧过身来,迹部悠悠然抬眼,迎上一双澄澈的碧眸……
宫崎曜思唇角挂着浅浅的微笑。
「日安,久违,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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