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廿的心跳很快。电话的那方只听得见持续不断的、东西砸碎的声音,而盛闭不知去哪了,声息全部消失。
他很确定他出事了,人没了影,电话却没挂断。
叶廿是凡事都习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但刚才他听见不管发生何事都极为冷静的盛闭发出堪称他听过最接近绝望的求救。
叶廿脑子一白,想都没想就抓过东西往二楼狂奔而去。
他的运气可说是前所未有的好,凭直觉冲向的第一栋便中奖了。
之後的好多年,叶廿但凡忆起那一天,还是觉得无比唏嘘与感慨,每想到一遍便讹盛闭一顿餐。
如果那一天不是幸运女神环环相扣的眷顾,等叶廿找到他的时候,看见的光景或许会成为他一生的恶梦。
虽然也接近了。
当他直抵一间位於角落的阴暗厕所,看到的便是一个双目腥红的高大男生,把生死不明的盛闭抵在冰冷的洗手台上,一手紧掐在他线条优美的脖子上,而後者陷入昏迷,嘴巴微张着,却没有任何还在呼吸的迹象,脸色交融成可怕的铁青。
叶廿瞳孔骤缩,看着那个身形如大汉一样的学生猥笑着,然後把手探进盛闭的衣服下摆里——
「干!你他妈在对他做什麽?!」
叶廿感觉呼吸停止的不只是那个垂死的少年,还有他自己。
他一阵爆吼,趁对方呆愣的空档,挥出拳头甩在那人的脸上。高轩瞳孔大睁,趔趄着向後退,险些要跌坐在地。
他感觉有股温热迫切在鼻腔里流窜。本以为不可能再有什麽阻挠,就是这样的放松以至於他被那一拳打得恍恍惚惚,思绪被打散一样的飘散四方。
他抬手往鼻下一抹,血液汩汩淌出。
被他放下的盛闭失去了支撑,膝盖一沉,就差一些便会直磕到地。
叶廿三步并两步的接住了他,揍人时流里流气的煞气通通化为摸不着边际的紧张。
那个当下叶廿真的吓坏了,胸腔被棉花填满一样的胀,快要吸不到气。
他试探的拍了拍盛闭苍白得像是透明的脸颊,又唤了他好几声,颤抖的手指抵在他的鼻下。
不用说醒了,根本一点反应也没有。
可他还有呼吸。
虽然很微弱,但是有的。
叶廿把盛闭摆成印象里急救的姿势,把身上的外套脱下盖在他身上,而後出手机,抖着手打给自己家的私人医生和司机,以他此生用过最强硬的语气冰冷的命令他们必须在三分钟之内赶来。
没事的。叶廿不断安慰自己。
会没事的。
眼下他也不能做什麽,如果乱插手救治说不定还会害了盛闭。
叶廿蹲着,一手放在盛闭的颈子上确定他的脉搏还在,另一手支着颊发愣,等他的人来。
而高轩摇摇晃晃地站到了叶廿身後,不顾糊了一脸的血,手中高举着灭火器,目露凶光——
事已至此,他本就是个草管人命的莽汉,还有偏执至极的精神疾病,可他一直忍着没发作,才能直到现在都没被强制就医。
他除了自己之外谁也不在乎,再说,关了两年放出来之後他也成年了,够资格动家里的人力和财产。
他只要把他们都杀了,把屍体送去他父母的医院,说是意外,然後拿钱收买校方,要是不成,再拿爸妈的名义施压,他不信这事过不去……
这就是个用钱和名利一点一滴建构而成的社会。
高轩不无得意的想,抓着灭火器的手劲更大,他有绝对的信心,只要这一下落定了,他便不会活着。
他对着叶廿黑发柔软的後脑勺望了片刻,而後狠狠砸下——砰!
等等。
感觉不对,落点也不对。照理说,被这样攻击不可能一点闷响尖叫也没有。
高轩狐疑的睁开眼。
只见眼前的磁砖地面被他砸开了个洞,从撞击点向外大面积龟裂。
那是叶廿本来待着的位置。
那……他人呢?
一股恶寒从高轩的尾椎电击一样的往上窜逃,一路入骨。
「呵,有意思。」一个带着冷然的讥讽从他的右侧响起。
只一刹的时间,高轩右手被从内挽住,往一个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刁钻方向拗,力道大得让受过几年重训的高轩眼珠子都微凸了出来,面目扭曲难看。
脏话都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喀喀两声,叶廿只出了两次力,他的手便断了。
再两响,断裂处的骨头给他拧碎了。
也就几秒後他才知道,那一瞬的疼根本是叶廿施舍给他的。高轩也就最开始还有余力痛呼,後来的他只能瘫倒在地,牙关疯狂打着颤,任盗汗和抽搐轮番上演。
叶廿转了转手腕,抬颔时眼底的凶狠藏也不藏,戾气倒灌在蒸腾着热气的眸子里。「你是哪根葱?居然敢钻空子动我兄弟?而且你还……」
想到方才高轩恶心透顶的举动,叶廿话都说不下去了,气到人快四分五裂,连声吼着我操,冲破云霄的恨意与生理性的巨大抵触化为行动,一拳一拳狂躁的落在他的脸上。
「我去你的!干!搞基就搞基,你他妈居然想用强的?!人家同意了吗?!做人怎麽可以这麽不要脸、这麽龌龊?!」
高轩开始口吐白沫,面部血肉外翻,几颗碎牙卡在嘴里,样貌怵目惊心。
而叶廿没打算停手。
对付这种人渣,他一点也不在乎下手是不是太狠、吃不吃官司。
他满心满眼想的都是,这个人必须死。
该说是高轩福大命大,叶廿找的支援来了。
跑在前头微微发胖的司机呼呼的急喘,看见叶廿时先是双眼发亮,道:「唉二少爷我总算找到您啦,我们真有准时,可是你们学校实在太大了,我……」
司机煞住脚步,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处。
後面的医生因为他突然的停下一把撞上他的背,摀着鼻子困惑又不满的道:「你做什麽!不走在干嘛?」
司机没理会他,用大概是二十年来跑过最快的速度向叶廿的方向冲,大吼道:「二少!二少!您在做什麽?!不要打了!会死人啊二少!」
司机一跑,私人医生不明所以的跟着跑起来,而挡住他视线的障碍一消失,他也看清楚了。
叶廿抓着一个脸上没有一块完好的人的领子直直落拳,神情冷酷的狂揍不停,活像个杀人机器。
卧槽了。私人医生跟司机都快崩溃。
二少爷平时性子除了骄傲难伺候了点,其他都还好啊!今儿这是怎麽回事!
况且人要是被他们少爷打死了,他们俩倒楣鬼肯定也会出事,说不定还要背锅呢……
他们俩不惑年纪的中年人合力使出他们能力所及最大的力把正值暴怒的叶廿架开,居然还有些力不从心。
他们嘴上苦苦哀求着,手里死命拽,就差哭着拜托叶廿留他们条老命了。
情急之下,医生脱口而出,喊了一句:「二少!不是找我们来给谁看病吗?不要打了,人命关天呐!」
不知怎麽的,这话就和叶廿失控的频率对上了。
他停下动作,看着医生的眼睛,急喘着道:「对……你们来了,我见鬼的还在揍这个社会败类……」
叶廿往依然没有清醒的盛闭奔去,语气焦急的道:「他刚才脖子被大力掐了,挣开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但还活着,看看他。」
*
医生提过被他扔在路上的工具箱,三人合力把盛闭抬上车,前头的司机以最快的速度往叶家奔驰。
路途上,医生给盛闭瘀青遍布的脖子上完药,而後面色凝重的对叶廿道:「掐他的人手劲很大,但动手时间不长,以至於他目前只是暂时陷入昏迷,醒了之後嗓子也会受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说到这里,医生的脸色缓了一些,「不过也不用担心,等一下插管做适当的治疗,应该过一会儿就会醒,也幸好有即时止损,不然别说昏迷了,人可能会直接因为脑缺氧死亡。」
闻言,叶廿的脸沉了下来。
「那个家伙你们怎麽处理?」
司机飙车的速度没有减半分,回:「刚刚我打电话找人联络他家人把他带走,联络完就全离开现场了。」
「好。」叶廿道,瞥了安安静静地躺在一边、睡相安稳的盛闭一眼。
*
盛闭醒来是三个小时之後的事。
他甫睁眼,坐在不远处书桌旁的叶廿便敏锐的察觉到。後者一扫忧色,欣喜的道:「你醒啦,现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盛闭咳了声,发现喉咙又乾又痛,他艰难的张了张嘴,用又粗又哑、发声都需要费力气的气音开口:「……没事。」
「我跟你说,你那喉咙要休息几天才会好,在那之前都得是这声音。」叶廿道,面色瞬间浸上浓重的憎恶,「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麽事?姓高的垃圾怎麽会……」把你掐晕,意图强奸?
实在难以启齿,他只能复杂的看了盛闭半晌,道:「……咳,你懂的,你们怎麽回事?」
盛闭摸了摸口袋,找不到他要的东西。他指了指叶廿放在桌上的手机,投了个眼神给他。
叶廿懂了,喔了一声,站起身,从放在门口边的一个塑胶袋拿出一只黑色的手机交给他,说:「我的人去善後时捡到的,我猜应该是你的就捡回来了。」
盛闭有些急的把手机翻来覆去,确定只是萤幕有损伤,其他功能都正常。他做了个谢谢的口形,又比向自己的喉咙,然後点开手机开始打字:「说话不太舒服,这样沟通可以吗?」
叶廿点头。
盛闭於是拿出手机又嘟嘟嘟的打了起来,纤长的睫毛垂下一小片阴影落在眼睑上。
叶廿凑过去看。
「从高三传下我妈是妓女的消息,高轩让我陪他睡,我不愿意,他意图强迫。」
「什麽?」叶廿愕然,说话的时候感觉嘴巴都不是自己的:「这麽瞎的事是谁掰扯出来的,居然还有人信。」
盛闭静静的听他说,指尖在发亮的萤幕上滞了片刻,目光有了半晌的愣怔。
叶廿注意到他的走神,双眼染上了满盈的复杂。
他怎麽没附和?不会那其实……
叶廿强作镇定的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盛闭,发现对方正好也抬眸看着他。
盛闭在备忘录又留下一行字。
叶廿再次歪头望过去,上头说的是:「我能请你吃饭吗?就现在。」
「吃什麽?」他忍不住脱口而出。
「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