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麻烦傍晚帮把我这些东西送去我妈那。里面有厂商送的维他命,还有洗发精。你等等也自己去箱子里多拿几瓶,看是送人或是自己用都好。」
「好的,谢谢敏敏姐。」
「记得喔,还是照老样子,如果我妈问起我何时回家吃饭,就跟她说我很忙。」
「敏敏姐,你已经一个多星期没回家吃饭了耶。我知道您母亲说话总是比较罗嗦,你就别把她说的话放进心里去,左耳进、右耳出就好了嘛。」
万仁敏沉默了一会儿。虽然小玉已经当她的助理有三年多了吧,多多少少也见识过万妈妈的毒舌功力。但毕竟没有生活在一起过,无法有深刻的体会。加上小玉的母亲才过世没多久,总是想劝万仁敏和妈妈多亲近亲近。望着小玉那张殷切的脸,万仁敏不忍心让她失望。
「好吧。你跟她说我隔几天会回家陪她吃晚餐,我会再打电话给她。」
「好的,没问题。」小玉高兴地回答。
小时候,万仁敏真的曾经怀疑过,是不是她妈捡来的孩子。也曾认真打算离家出走,搬到附近的公园去住。如果有那家电视台举办一场“毒舌冠军比赛”,冠军肯定归她的奇葩娘亲莫属。也因为如此,和母亲保持一点距离,反而令娘俩的关系比较亲近些。一但相处时间太长,怕妈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而她也会开始抓狂。她妈妈的独门绝技是,任何的关心,都可以转为极其负面的话语来表达。
例如,万仁敏从小便一向食量小,其他家长可能会说:「多吃一点,才会长得好。」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却变成:「你是喉咙被鬼掐住啊,吃这麽少,多吃一点。饭不吃乾净,以後长大会嫁给麻子脸。」;
「天气变冷了,要多加一件衣服小心着凉」,可以变成「出门多穿一件衣服,穿成这样,别人还以为你穷到买不起衣服穿!」;
「脾气好,人缘才会跟着好」可以变成「你脾气这麽糟,以後就算嫁得出去,也是会跟我一样变离婚的下场……。」
印象中最夸张的一件事,就是念国三的时候吧。有次万仁敏被陌生人跟踪回家。老妈的反应也是出乎正常人的想像。当时她们住在北投行义路半山腰的小区,妈妈在那开了一间美发院,生意好到夸张,不管平日或是假日,几乎天天客满。连当时一位很有名的女歌手潘越云也来家里烫过头发。
那晚,补习班下课之後,她一如往常的等公车回家,因为天气不好,街上的店家比平常还早些关门。那天雨下得特别大,好像是台风快要来的前夕。有二个男生站在离她不远处开始聊了起来。好像听到他们说万仁敏长得像他们大学的系花。
好不容易等到公车来了,这二个男的竟然尾随上了车,他们并不知道这辆公车是往山上开去的。也许看着公车越开越偏僻,其中一人,开始担心起来:
「喂,等一下还有没有公车下山啊,你身上有没有钱可以坐计程车?」
「我哪知道啊。我是有一些钱,但是等一下应该也叫不到计程车吧。」那时期,手机还不普遍无法预约计程车。
老实说,当时万仁敏比他们更紧张万分,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麽。因夜已深,加上天气糟,路上早就没人了,公车站牌对面是一片乌漆漆的山、路边的照明设备也不佳。从车站步行到万仁敏的家约要数分钟左右,如果他们起了什麽坏心眼……,她越想越怕,一下车便拔腿狂奔。家里美发院早已打烊,妈妈习惯将铁门拉下一半等她回家。她一进店便赶紧把铁门放下,然後专心偷听他们在店外说话的声音。
「原来她家开美发院的啊。」;
「那现在我们怎麽办,还有没有公车下山啊?」;
「我哪知道!」;
「你这猪头,……。」
妈妈从房间走了出来,问她杵在窗边那干嘛。她便把事情发生经过跟妈妈述说。妈妈竟回:「那外面雨下的那麽大,要不要请他们进来坐坐!」令万仁敏无言以对。
如今想想,万仁敏其实也是有一点好奇,那一夜他们最後是怎麽回到家的?事实上,她连他们长得怎麽样都不知道。当时深怕若是瞧了他们一点,是变相鼓励他们犯罪。这大概是受了她妈妈的影响吧。
每当新闻报导什麽可怕的社会案件时,除了谴责人犯之外,妈最後总是会批评一句,一定是被害人做了什麽事,才会招致这种结果。例如有人深夜回家被抢,妈就会说:「这麽晚了,本来就不应该在外面乱晃。」虽然觉得这种把犯罪动机,部分合理化的批评是残酷的。但是那天在公车站牌被跟踪时,万仁敏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检讨自己,「今天的裙子是否穿太短了!」
目前正在拍摄绿的维他命公司产品广告算是挺轻松的,全部只需在摄影棚内作业,不需要出外景,预计几个工作天就可以拍摄完成。今天的工作特别顺利,导演非常的满意。现在是休息时间,她刚让化妆师补好妆。
小玉:「敏敏姊,导演说等等再重拍几个镜头,今天就收工了。对了,那位神秘的毕先生,又送花来了。刚刚公司简讯通知我。」
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吧,有一位署名毕先生的粉丝,每个月都会定期地送上一束紫色薰衣草给万仁敏,非花季的时候,便换送带有香水味的薰衣草乾燥花。因为好奇,她还特地上网查了一下紫色薰衣草的花语。薰衣草有花之精灵之称。象徵纯洁的友情和爱情,花语是「等待爱情」。不过这位毕先生却没附上大名,到现在仅仅只知道他姓毕。万仁敏还特别留意了一下在部落格留言的粉丝,也没有姓毕的粉丝互动,对这位毕先生,感到有些好奇。虽然有点怀疑是不是毕书豪,因为他是万仁敏认识的人之中唯一姓毕的。上次在诚品巧遇之时,也不好意思问对方。
「嗯,我知道了。小玉,这没什麽事需要你做的,麻烦帮我把早上交代给你的维他命和洗发精拿去给我妈。之後,你就直接下班吧。」
「敏敏姐,还是我去过伯母家之後,再回来车你回家?」
「没关系,孟如说晚一点来接我。你去我妈家之後,就直接先下班,不用再过来了。」
「好的,那我先走了喔,有任何事你再打给我!」
「好。」
陈孟如是万仁敏高中时期到现在的多年好友,也是唯一的一位。毕竟在男生之间太受欢迎,很难不让其他女生忌妒和羡慕。和孟如成为好友的原因,是因为有次她被一位男同学言语霸凌,万仁敏见义勇为的帮了她,之後二人便成为好友。
小玉才刚离开,便有人敲门声。原以为是她忘了什麽东西,又折返回来。结果进来的是一名男子。因为觉得他的脸有些面熟,以为他是工作人员。瞧了那人一眼之後,万仁敏便转过身,继续照着镜子,再次检查一下方才补的妆。
「导演叫人了是吗?你跟他说,我马上就好了,谢谢。」
不过那男子却似乎没有要离去的样子。透过镜子看到男子脸上挂着一副诡异的笑容,这才注意到男子的胸前并没有挂着工作人员的挂牌。突然感到背脊发凉,全身寒毛竖起,超级後悔刚刚怎麽没叫小玉把化妆室的门顺手锁上。万仁敏努力地保持冷静,假装继续补妆。一边快速扫描桌面,寻找可以当作武器的物品,却只看到一把梳子。突然想到,听说对於疯狂粉丝,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激怒对方。
她努力地让自己不要颤抖,非常礼貌地问着:「你是谁?你不是工作人员?你要干什麽?」双手紧握着梳子,一边祈祷着有工作人员会很快过来。
男子似乎发现气氛不对,赶紧双手举在胸前示意投降的说:「你别紧张、别紧张。我是你小学同学吕少强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她在脑中努力的回想:「吕少强、小学同学……?天知道,我总共念了五间国小。」
「我们一起就读仁人国小啊,吕少强。」他又重复了一次。
她才突然想起,不就是那位,说自己是他心目中圣母玛利亚的那个吕少强吗?「啊,三剑客中的吕少强!」
当年转入仁人国小时,念的是音乐班。因为万仁敏的个子高,被分配坐在最後一排,和一群男孩坐在一起。其中有三位又高又俊的男孩,常常玩在一起。三个男孩个自拿手的乐器分别是长笛、小提琴和电子琴,他们是班上最活耀的学生,其他同学称他们为「三剑客」。
吕少强松了一口气:「你想起来了啊!真是对不起,把你吓着了吧。我应该一进来就自我介绍的,真是不好意思。不过,现在轮到你跟我道歉了。」
万仁敏不解地问:「道歉,我为什麽要跟你道歉?」
「你转学时,我明明交代你不要忘记我的,可是你不但把我忘记了,刚刚是不是还把我当成了变态,对不对!」
听到他这麽说,她真是尴尬地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但是怎麽能承认刚刚真的把他当成变态了。於是赶紧转移话题:「我哪有啊。对了,你怎麽会在这里?你是这的工作人员吗?」
他笑着说:「我是绿的维他命,台湾分公司新上任总经理,上个月才新到任。和你签约的原经理麦克,因为私事,临时向公司请调回澳洲去了。因为事发突然,加上是公司内部的人事调动,所以可能没人通知你。」
「原来如此,恭喜你升官啊!」
「谢谢。那麽为了庆祝我升官和我们久别重逢,等等收工後我请你吃宵夜!」
「不好意思,晚一点有朋友会来接我回家。况且明天还要上工,把你们公司的广告拍完呢!」
「朋友,男朋友吗?」
「不是,是女的。你可别胡说八道,男朋友这三个字对艺人来说是非常敏感的字眼。」
「所以你现在是单身吗?」他还真是问得很直接呢。
「这是机密!如果让你知道的话,怕你会被灭口了,演艺圈很黑暗的。」我俏皮的向吕少强眨了眨眼。
这时,又有敲门声响,同时进来了二个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工作人员,来告知得准备过去了。走在後方的则是老友陈孟如,手上还拿着一个装的鼓鼓的环保袋。
孟如看到万仁敏正在忙着和一男子说话,点头打个招呼、便迳自走向旁边的沙发坐下。
万仁敏先告知工作人员:「麻烦你告诉导演,我马上过去,谢谢。」接着对老友说:「孟如你早到了啊,我可能还要一、二个小时才好耶。」
「没关系,反正也没事就提早过来了。你看我自己带了便当,也帮你买了些水果。旁边这位是……?」
「我来介绍一下。少强,这位是我的高中同学,陈孟如小姐。他则是我的小学同学吕少强,也是我这次广告合作对象的新上任总经理。」
「陈同学,你好。这麽巧,我们都是仁敏的同学。我和她也已经十几年没见面了,正要邀请她吃顿饭。如果陈小姐肯赏脸的话,不如等明天等仁敏收工後,我们三人晚上一起吃个便饭,好吗?」
「好啊!」没想到孟如竟如此爽快地答应一个陌生男子的邀约,真不知她在打什麽算盘,该不是被吕少强的美色诱惑了吧。既然孟如都答应了,万仁敏怎麽还好拒绝。
「二位同学,你们自己慢慢聊,我先去忙了。」
回家的车上,万仁敏问她:「喂,你今天吃错了什麽药啊。竟然答应和一位初次见面的男人吃饭?」
「小姐,你可要讲清楚,人家是想请你这位大明星吃饭,知道你的身分不方便单独和男士一起出现在公共场合,所以才顺便邀请我的。我纯粹是插花而已。」
「你也知道他是想请我吃饭啊。那我都还没点头,你答应个什麽劲。」
「敏敏,我只是觉得你的朋友圈子实在太小了。之前想要帮你介绍男朋友,你又不肯。你都快三十岁了,除了工作之外,也该开始多认识些人,体会一下不同的生活乐趣。何况对方长得这麽帅,给彼此了解一下的机会也很好。」
「算了,我这次就原谅你了。其实小学时,我和他还算是谈得来的同学吧,能一起吃饭聚聚也是不错。进入演艺圈已经快十年了,我已经想不起,普通人的正常社交生活是怎麽样了。」
孟如的姐姐住在阳光运动公园附近。那附近的巷弄间有一间不起眼的火锅店,通常只有住那附近的居民才会去光顾。二人偶而喜欢去那用餐,可以避免被粉丝打扰的机率,饭後还可以顺便去美丽的「阳光桥」走走。於是,便约了吕少强去那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