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做完作业发现窗外已经是黄昏了,将耳朵靠在门上,已经没有声响,我缓缓打开门,却发现她站在客厅旁。
她竟然还在——
说不清是狂喜还是怨恨的复杂心情,我就在那里看着她,是的,我恨她,她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了七年!但看到她一刹那所有的抱怨与悲伤彷佛化成灰不见了。
她似乎正专心的看着一处地方,我知道她在看什麽,那边是父亲的遗像,以前当我被欺负时我就会坐在那,跟一幅相片诉苦,她终於注意到我:「小颖?你作业写完了吗?」
我也曾幻想过如果她来了要打她、骂她,但当她真的来了我却什麽都说不出口,呆呆的动也不动。
「跟我走吧,好不好?」尴尬的静默中她叹了口气说道,盯着我的眼中有着希冀与一丝的恐慌,她在怕我拒绝?见我久久不说话她更急了:「我想带你跟我一起去市里住。」
「你这女人怎麽还没走!」姑姑进到家中看到她生气的大吼,拿起扫把作势想要打她。
而她矫捷的闪避开了,并露出一抹开心的微笑,真不懂她为什麽要笑,但是我竟然觉得她的笑很美、很灿烂:「我还会再来的,哈哈!」
她说着像是一些烂俗小说中反派会出现的话语消失了,生活又回归从前的轨道,宛如她从没来过,只剩那天的笑声还回荡在耳边,在之後姑姑和奶奶常常在房间讨论着什麽,一切彷佛没变过,又似乎哪里不同了。
寒冷的风挟带着雪,我坐在家门口唱歌,哼着那首不知名的歌,胸口闷闷胀胀的,某些东西似乎就要从口中满溢而出,奶奶走了,走的很突然,出殡的时候那个人来过,但姑姑不让她进去,最後我也只看到她对礼堂叩头而後远去的背影。
奶奶过世最难受的莫过於姑姑了吧,但丧事期间每天从早忙到晚让她没有难过的时间,这几天她除了忙农事与吃饭天天待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什麽,今天终於才出来了。
「小颖!」房外传来姑姑的呼喊,我开门走出去正好看到她在收拾客厅。
「我也来帮忙。」我走过去也开始整理,翻到很多奶奶常用的东西,像是茶叶还有那些茶具,不知不觉思绪开始飘远,人死了剩下的到底是什麽,能带走些什麽。
「臭女人出来!老子回来了!」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男人的说话声有些口齿不清,随後大门被用力的踹开,一靠近那浑身的酒气想让人不知道是喝了酒都难:「死老太婆终於死了,我的遗产呢?我可是长子!」
一听到这个声音,姑姑的脸色瞬间苍白,紧咬下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种样子——脆弱的仿佛一碰就碎。
「你走......滚!滚!」姑姑发狂般的向男人挥动着手中的扫把,那个样子就彷佛一只受伤的小兽正用他毫无攻击力的爪子自我保护般无力,眼中充斥着愤怒和不堪,姑姑举起手上的扫把扫向男人:「有哪个哥哥会半夜爬到妹妹的床上动手动脚!有哪个哥哥十几年来对家里不闻不问,直到母亲死去才回来,一回来竟然只为了要遗产!」
「干!你这死女人。」男人被扫把打中肩膀吃痛的咆哮着,迈着不稳的步伐向後退了几步,将手中的玻璃酒瓶狠狠的丢向姑姑。
发出巨大的声音玻璃应声碎裂,碎片散落一地,姑姑被玻璃瓶丢到头,我面对如此混乱的场面慌了,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愣在原地,也因为我与姑姑有一段距离才没被喷溅的玻璃碎片射到,姑姑的头缓缓留下鲜红的血液,我被愤怒冲昏头,拿起一旁的小凳子丢向男人,却因力气不足而没能打中。
不安、愤怒与恐惧充斥内心,不断问着自己该怎麽办,当时年幼无知的自己却也无法回答。
「你在干嘛!」陈浅芳清亮的声音传来,身後还跟着一群村民在围观,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她怒视着男人,并喊道:「滚!」
好像是童话中的英雄,夕阳余晖洒落在她身上,使她此时整个人看起来在发光,坚毅的眼神与自信的微笑。
「陈浅芳......」姑姑露出复杂的眼神,没想到这个人会在此时出现。
「哼!走着瞧。」眼见有其他人来,男人摇摇晃晃的走出门还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围观的人们不自觉的为他让开了一条路。
「散会散会!」陈浅芳转过头对着外面的人喊道,没了戏看人们也逐渐散开,靠近姑姑将她扶到椅子上她看着姑姑的头上血流个不停,不禁皱了眉:「这伤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好啊......我去开我的车过来,小颖去拿姑姑的健保卡。」
从头到尾姑姑都低头沈默不语,就这样被带到那个人的车上,陈浅芳从车窗中探出头:「一个人顾家没问题吗?」
「嗯。」我点了点头:「早点回来。」
她的车是鲜红色的,如同本人,是耀眼的红,像是烈火灼热的焚烧一切接近她的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