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傍晚的公园里头,好几位妈妈成群结伴的带着自己婴儿车里的孩子缓步离开亲子公园,这座公园的面积其实很大,除了象鼻溜滑梯前有缓冲沙池、跷跷板、摇摇椅等的游戏区。
「这附近总是传出很多儿童被拐走的案件呢」
其中一位妈妈神经兮兮的盖上婴儿车的遮阳棚,蹲下身子细心的替阴影下熟睡的孩子盖好布被。胸前怀抱着襁褓裹布的妈妈仅是带着孩子来这里认识朋友,她诧异地问道:
「怎麽这麽危险?这公园也是吗?那我们岂不是要快点换个地方,怕是孩子们有个万一」
「谁家的宝贝都得好好牵在手上,是吧小晴」
「恩!」
整座公园里头也因为天色渐晚而人群奚落,零星的人群和天空的星星产生了清晰鲜明的对比,她们这次也因为流连着聊天而遗忘时间的移转。
这时一直用小手拉着妈妈衣角的小晴尽力的扯了扯,而妈妈并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异状,只是暂时离开了话题,温声问:「怎麽了?」
「有弟弟想和我玩」小晴开心的露出微笑,绑在颈边的两个低马尾甩了甩。
她的母亲并没有多想,也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路灯再次被飞蛾给攀上,光明亮暗参差不齐。好多小虫子也在树丛间开始唧唧鸣叫,小女孩脱离了母亲的控制范围之内,扬起了微笑。
屁颠屁颠的跑往一棵榕树荫下的土地就开始蹲下刨土,她的手掌被一些土里掉落的树枝划破留下一些口子,却丝毫不觉疼痛,她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彷佛,透里着殷红。
小晴裂开了嘴笑,那笑盈盈的欢笑声让母亲更加安心,可没注意到的是她刨出的土一开始碎石层、然後是棕色碎土、最後,她挖出的是好几具白骨,那些泥土里头有点湿黏和树叶的残渣,盖住的是白蛆贪恋的啃食。
「这是什麽东西呢?」
一阵女声从後头冒出。
小女孩就好像从被下了幻术中唤回了意识,看见自己的手边都是白蛆就哭哭啼啼的往妈妈的方向跑走,留下了刘语香身着白色薄纱的长裙,她戴着一顶草帽上头还绣着一朵花。
「果然是有孩子出现才会抓交替」
刘语香的脸庞好像没有一点惊恐和讶异,那带着冷冽的目光似是能把人冻着,好像在哪一些角度可以看出陆言的影子,两人不愧是曾住在同一屋檐下过,不仔细看还会觉得这两人就如同兄妹一样。
但是,她想做的不只是兄妹。
从小开始就被爷爷结下了婚姻的果,可阿然师的果断却使陆言拒绝了,阿然师说过陆言他是阴阳之子因此终身不得嫁娶,他已经活得很痛苦了、千万不能让别人感到悲伤。
可就算自己愿意为了他痛苦也不行吗?明明让他最痛苦的就是阿然师啊。
从他小开始就让陆言饱受风雨摧残的就是阿然师啊,那些诅咒的种和下蛊的人就是阿然师啊。
刘语香的所有情报都是来自於刘夫。
「为什麽要这样对待陆言!他明明可以过上和普通人一样的生活,只要去学风水学命理那些简简单单的事情就好,为什麽偏偏要让他去捉妖!」
十五岁的刘语香尖叫着对阿然师怒吼。
她昨天从刘夫和阿然师在吵架,恰好藏在衣柜那里听闻了这件惊天骇人的事情,一道晴天霹雳打在了她的脑门儿上。
陆言的命理带煞,必须要有贵人相助才能捱过种种关卡,除了九数的生日关外还有不同大小的致死因素纷至沓来,算命从来都不能说破一个人生死,所以阿然师只有自己了解并且咀嚼过後就将被父母丢弃的陆言接过来养。
「这是对於他来说最好的选择。」
只落下了这句话阿然师就从那里离开了,大家从来都不晓得阿然师突然的离开是否是因为和刘夫赌气而踏上青春那条旅途,可他的背後似乎隐藏了更多有关於陆言生死的内幕。
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为何阿然师要让陆言去受炎热的刑苦,不知道为何又要注入寒气入髓,不知道为何的事情有太多太多、所以阿然师的转身离开更是替这些未知的谜设上了更难解的锁。
陆言想找到他,想问清楚有关他的身世,因为这个世界上除了阿然师,就连刘夫也看不破他未来的生死走向,云里雾里的把大家都搞得如一锅粥一样纷乱。
陆言要找到问题的所在,在这之前他要先从江知凡身上寻觅到任何一点有关阿然师的踪迹。但目前眼下的问题是江知凡打死都不知道阿然师长个啥模样,也不晓得何是有见过阿然师,再怎麽严刑逼供他也不会挤出任何一点话来的。
刘语香劝过陆言不要去找阿然师,接下来的人生他爱怎麽活就怎麽活,他大可以放弃寻找、放弃捉妖、放弃灵事社、放弃一切,奋不顾身的轰轰烈烈爱上一个人。
他没有家业等着他继承,在这个世界上他最亲的人都离他远去,他甚至没有课业人际金钱的压力,他真的完全可以装作遗忘阿然师,他拥有的东西给予他的痛苦太多太多了,可就算如此,他还是不放弃。
所以他痴痴的寻找江家的去向,最後找到了江知凡,刘语香自己也去看过这个名为江知凡的人,他以为阿然师只是讲讲而已,压根没把这个人放在心上,毕竟当初阿然师还在,自然没有人会去主动了解和自己没关系的人。
可没想到陆言竟然把这个名字挂在心上那麽久,他每天夜不归宿回来也无心练术,最後被刘师娘扔出家门,刘伊:「你既然不想回来就不要给我回来了!」
这一句气话,让陆言再也没有返回师门。
甚至踏入门槛都没有。
在一年前他就看见陆言对於这个江知凡是远看而不可亵玩焉的保护状态,一旦有人要上前欺负他就会先被陆言欺负,有人要上前勒索就会先被陆言勒索一番。
刘语香跟在跟踪别人的陆言身後的电线杆,她就觉得这样的陆言太诡谲了,尽然会为了一个跟自己一点儿都沾不上边的人做那麽多多余的事。
十五岁过後她就很少再看到他对别人笑,这个面瘫的玩偶只有对自己妈妈敷衍的笑之外还有阿然师…喔,还有赵小葵,他的姊姊生的女儿,就像个傻舅一样,特别用溺爱的柔情对待这个孩子。
可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在远方看着救下一只大雨中徘徊的幼猫。
他露出了笑容。
勾起的唇角就像阴阳密布的乌云透出一丝初来乍到的日光,那麽的光彩耀人,完完全全引出了刘语香从以前开始就喜欢着他的那份悸动。她喜欢,她真的很喜欢,可是他却不喜欢她。
她几近是直接面对面被拒绝的,可信好陆言不是那种会躲避别人的人,就算她和他告白,他也从未有对刘语香有特别的对待。可是他对待江知凡却有那麽多的特别待遇,让她很忌妒、很愤怒,凭什麽这样的平凡人是被邀请进来社团,而自己是主动求进来的?
一年来,除了陆言,刘语香也是最了解江知凡个性的那一位。
「我做的这些并不是在帮助江知凡,全是为了陆言,是为了陆言。」
刘语香在心底默念,却突然被一个人拍了拍肩膀,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反应,只见一头棕色自然卷在她身旁蹲下,用手指捏了吧土搓了搓、闻一闻,接着用指甲片附在那些即将被土壤吸完灵气化为营养的断骨上。
周一春稍微阖上了眼,眼围下边绕了一圈沉重的黑眼圈儿,想必是昨晚睡的不大好。
他开眼的同时并没有做多余的动作,捡了一根断骨就放入了夹链袋中,准备回去磨成粉加入一些中药药材骗骗江知凡那小子把他喝下去,要是让他知道他喝下的东西里头成分是人骨他肯定会一股脑儿毫不犹豫的吐出来。
「就算你不太喜欢江知凡,你还是替他找到了这小孩子的屍骨啊」周一春微笑,听不出他语意中究竟是在嘲讽还是鼓励。
刘语香没搭理他,只是转身就走,她并不想在一个曾经死过人的地方久留,毕竟她本是学风水与命理的人,古人常说晚上的榕树荫下别久留,容易打搅到树下休息的好兄弟们。
当天的情况稍微危急了一下,三人在返回家里的过程中陆言突然说有异状,他二话不说就冲回了章老师家附近的公园,果真看到了女鬼一手抓着江知凡的脖子,那血红的大舌头就要把他整个人吃进肚里。
他当下当然是先把女鬼给用死灵符贴上了额头,可没想到她身後还有那一堆的泥巴小子跟有大有小的蛙鬼出现,周一春看到鬼差点都要在公园门口吓昏,这就奇了怪了,看到死的他没什麽反应只觉得稀松平常,可看到活的就像怕蟑螂的人看到巨大型蟑螂王。
刘语香没有任何捉妖的办法,她只能拿陆言自己画的死灵符给一张一张的贴在那些陆续从池底浮上来的泥巴怪头上,可符咒有限,最後周一春还是用刘师父教的一些小把戏把他们给一个个烧死了。
就算贴了一张又一张的符咒,他们就好像传染了女鬼的免疫一样,每贴一张就被泥巴给吞噬入脑门,张牙舞爪的朝着他们示威,周一春把刘语香保护在身後,两手举起阻挡那些泥巴怪。
江知凡可说是彻底的昏了过去,在这之前女鬼就在背後留下了下蛊的印记,当陆言想把她的舌头一把扯过来时那群泥巴怪转移了目标到陆言旁边对着他又拉又扯,似乎是想让他不要侵犯到女鬼,所以陆言不得以之下才让女鬼跑了。
女鬼收起那长长的大舌头纵身一往池塘里跳,那些泥巴怪和蛙鬼也纷纷转头回了自己的家乡,整座热闹的公园在一切回复了宁静之下又静的只剩下蛙鸣跟蟋蟀虫鸣键起键弱。
陆言为了研究这个女鬼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差点跟着跳进池子,还是因为刘语香让他别动,她会查好前後因果再告知他,让他别跟着进去送死了,还是先送江知凡回家比较实在。
虽然她不是很想在意江知凡这个麻烦精。
他也不是没回家,为什麽偏偏要在子时的公园待着沉思然後被女鬼缠上,想也知道他在犹豫有关契约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个人,超麻烦。
刘语香昨嘴,为了最近灵事社多出来的案件她还要一件件去处理已经够烦心,这下子还有江知凡这神人来替她增加工作量,明明不会做事只会做一只跟在陆言身边的吉祥物,重要时刻出来插几句话而已就能把陆言迷得死死的。
不过真要说起来,她从众多妈妈团里听出了一点端倪,她们说这附近常有把小孩子拐走送去人口贩子卖掉的消息,那些孩子们倒是真的没有被找回来,刘语香也特别去问了这件事情出处,可那人的孩子反而还好好的在身边,直说那只是邻居间的八卦罢了,不必挂心。
但是她近期来收到的小道消息却是在模拟这件事情,也是有人把孩子拐走,那个"人"似乎被验证并不是真的"人"。据说是一个顶子大肚子的孕妇说是觉得自己婴儿车的孩子很可爱,还说自己是第一次生产才会引来巨多的共鸣,倒是替她引来更多的目标来抢夺孩子。
「我家孩子没有回来了、回不来了、我的孩子啊…我的孩子。」
那些孩子们被卢走的妈妈各个几乎都精神崩溃了,她们通常都有医学证明的神经错乱实证,刘语香也不想和一群疯子多言,可大略就问出了那些孩子们确实都是被"某个东西"带走了。
几个问题清楚的形成了一个未知数。
"是谁带走了孩子"
"为什麽带走了孩子"
"全部发生在公园里头"
"案例有去无回"
很难排除说是抓交替,可能是那些被抓走的孩子前辈子种下的因果缘,也有可能是正处於命中最衰弱的处境所以才能轻易被脏东西抓走,这些新手妈妈或许也没有太注意孩子的动态,不经意孩子就被拐走了。
其中倒是有几位母亲精神情况正常,她们答起话来虽然有点无神、眼神无法聚焦的问题,但是回答刘语香提出的问题却行云流水的,她们这些正常人被问到自己的孩子首先是有些受伤,可後来却也有生孩子,心里头倒是舒坦了些,不致於将自责阴霾垄罩住自己的人生。
「我的孩子当时才一岁半吧、我稍不注意…就不见了…在公园」
她们的回答多数都是孩子才一岁半或是襁褓之中的婴儿更或是占少数的四五岁儿童,不分男女,不分姓名种族家室,所以刘语香猜测这个抓交替的应该不是冲着他们和自己有生前的因果关系等。
那就是单纯的不分人滥殇事件了。
这四人在学校的社团活动教室碰头,刘语香把自己所知道的情报全部告诉了陆言,眼见周一春把自己熬的香菇枸杞鸡汤神不知鬼不觉的加入骨粉给江知凡殷勤的舀了一碗碗公让他饮尽。
「你这麽突然煮了这麽一大锅…」
「还不是因为我们知凡刚受一大事件洗礼呗,我们当然得多担待着社团社员啊。」
说话一边说还一边抽动着嘴角,周一春都觉得自己言不由衷,眼神飘移往坐在董事长座位的陆言满意的点头这才松一口气,像泄气的气球一样坐在一旁的椅子就坐着一放松,沉沉的睡去了。
开玩笑!他埋伏下一个交抓替的对象去找自己的屍骨才能解江知凡中的蛊,虽然只是吓吓他的小毒却也让陆言忧心不已,硬是强迫着周一春在公园那头驻脚随时跟踪抓交替的动向,三天内没找到他就要被拿去熬汤底了。
可这件事情的落脚点却卡在喉头一样,前不着墙後不着壁,仅仅是知道这个女鬼对於江知凡大概是觊觎着他的灵力,然後那些蛙鬼和泥巴小子也是来凑热闹的。他们之间究竟有什麽关联?
江知凡只觉得汤很难喝,可还是把整锅心血都给灌完了,刘语香还鼓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