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夕晨的父母之所以会结婚,是出自於企业联姻,生下他之後,父母便各过各的,连话都不说一句。他很少有机会和父母一起出门,就算有,也不可能是两人同时出现,永远只有其中一个。
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他从很小就学会说场面话,学会隐藏真心,学会谁都不信。
他长得好看,口才也好,也具备幽默感,出入任何场合,他都能轻易得到别人的喜欢。
「很空虚啊,他们喜欢的不是真正的我,而是我营造出来的样子,和我的家世背景。」孙夕晨自我调侃,「我爸从我二十四岁就开始替我选老婆了,那些女生条件都很好,不是高学历,就是家里条件跟我们家门当户对。」
「那你现在是几岁?」
「我?二十八。」
「天啊,居然比我小两岁。」
「干麽那个脸?」他呵呵一笑,「不就小两岁嘛,还是你希望我叫你姊姊?」
「你要不要继续说?」
那些女生永远不会任性对他,也不会生气,就像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相处起来好像永远隔着一面透明玻璃。
他还觉得在夜店认识的女生真诚多了,至少她们会直接对他索求,清楚明白地各取所需。
直到认识了女孩,那个永远让他看不懂、猜不透的她。
他们的初次相遇并不愉快,应该说根本就是变成仇人的开端。
起因在於他在雨天开车驶过,把路边的她溅了一身湿,当然开车的人是不会知道自己犯下的错,他一路开到两个红绿灯以外的超商停下,想要买杯咖啡,就在他买完咖啡出来,她不知道从哪生来一个水桶,直接把半桶水往他身上泼。
「干麽啊!疯女人!」
虽然他被泼了半桶水,上半身的衣服都湿了,但起码水桶里的水是乾净的,对比女孩白衬衫上的泥水痕迹,看上去还是好太多了。
「你开车溅了我一身,我只是以牙还牙。」
「你……」他很想回骂,但情势已然逆转,旁边的路人也觉得是他有错在先。
「我这人满大方的,送洗费就不收了,但你至少得向我道歉。」
「你都拿水泼我了,我还需要向你道歉?」他啼笑皆非。
「你不肯道歉是不是?好。」女孩笑吟吟地点点头,接着走到隔壁机车行,拿起另一桶早就准备好的水,不等他反应,她又送了他一身湿。「这半桶,就当是你的道歉了。」
「哇靠……你是疯子啊。」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遇到这麽疯狂的人,良好的教养让他按捺住心里的怒气,没与对方继续纠缠。
他接下来要去合作公司洽谈业务,来不及回家换衣服,只好套上放在车上的西装外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显得太狼狈。
没想到,他又和那个不肯吃亏的女孩见面了。
「搞什麽啊!为什麽资料都湿成这样?」合作公司的经理,忿忿地指着负责这件案子的业务骂。
「经理对不起,但我想孙经理应该不会介意,因为这是他……」女孩瞥了他一眼。
「咳咳!没错,资料湿掉了还是能看,我们赶快开始吧,时间紧凑。」他瞪着一脸厌世的女孩,忍着想要咒骂对方的冲动,只求公事公办,别再横生枝节。
然而会议顺利结束後,他还是忍不住叫住抱起资料准备走出会议室的她。
「喂。」
「有何贵干?」女孩姿态高傲。
「你……你……」
「没别的事的话,我很忙。」
「等等!晚上吃个饭,我向你赔罪。」
女孩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酸溜溜地说:「很抱歉,就算孙经理您有M倾向,但我可没有S倾向喔。」
他被她气着气着,居然笑了。
「你是怒极反笑,还是有别的原因?」我举手发问。
「我是被她的反应逗笑。」
「哪里好笑了?她的反应很正常啊。」我不解。
「你该不会也觉得她拿水泼我的行为很……正常?」
「当然!我最恨马路上那些雨天开车路过水坑却不减速的家伙了,他们应该都被泼一次感同身受才对。」
孙夕晨突然拍拍手,「厉害了,原来怪人真的很多。」
「你快点继续往下说。」我催促他。
「既然你要请吃饭向我赔罪,那麽去哪里吃、怎麽吃都该由我决定吧?」女孩挑眉问。
「呃,可以。」
「晚上七点,公司对面那家居酒屋见。」女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他心想,女孩大概只是想大点特点,让他破财罢了,这倒是无所谓。
万万没想到,女孩的用意远非他所料。
「是你说要向我赔罪的,所以不管我吃什麽、吃多少,你都得跟着吃下去。」
「这是什麽惩罚游戏吗?」他傻眼了。
女孩笑了开来,那是他第一次看她笑,也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有人笑起来那麽好看。
「这当然是惩罚啦,我的食量是很可怕的。」
他们的缘分就是从这天开始的。
女孩相当地被动,永远是他找她,但无论何时找她,她都有空。
有天他心情莫名郁闷,因为w又换了一个新的秘书给他,还明言要他好好和对方交往。
他找女孩去山上看夜景,女孩喝啤酒喝得很开心,完全不顾他这个心情不好还得开车的人的感受。
「你这样算是陪我散心吗?不如说是我陪你看夜景还差不多。」
「我当然是陪你啦,不喝点酒,我今晚怎麽熬到天亮?」
「我又没要你出来这麽久。」
「回去我还得把没做完的工作完成,做完大概就天亮了。」
「那你还说你有空。」
她忽然放下酒瓶,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任何时候需要人陪你,我都有空。心情不好的时候一个人独处,太寂寞了。」
「……我怎麽可能会寂寞,有很多人可以陪我。」
「但只有找我陪你,你才最不会有压力。我和你没有利益关系,我也不是你爸强迫你要去认识、交往的对象,我只是个离你有点远,又不太远的路人。」
「路人……吗?」
「是啊。」
「你对一个路人这麽好?」
「曾经我也很希望有个路人能陪我度过寂寞,我只是在弥补自己的遗憾罢了。」
「那你下次寂寞的时候,也找我吧。」
「不……我已经不会再这样了。」
「为什麽?」
「当一个人认清自己注定是孤独的,就不会再有期待,也就不会寂寞了。」
他永远记得她说那句话时的表情,有多感伤,也永远记得,在他不想说话的时候,她会用她的歌声填满那份静谧。
是她的出现,填满了他的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