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时,程光愿走到校门口时,看见了一只狗。
身体小小的,还没有什麽毛,像是刚出生的样子。
唯一遗憾的是,它缺了两条腿。
程光愿看得出了神,俯下身去,抚摸着那只狗。
一下、两下,原先是可以视而不见的,可却不由自主的被它所吸引,他说不出是什麽感觉,就是觉得,很像自己。
很像那个从前被抛弃的自己。
「程光愿。」苏明夏走了过来,叫了他。
她问:「你喜欢它?」
看见是她,程光愿心情顿时平静了不少。
苏明夏也蹲下身来,看着一脸享受着抚摸的它,说:「好像才刚出生。」又看了看四周,「可能是有人不要了,才丢在这里吧。」
程光愿动作一顿,开口道:「是因为…脚吗?」
「大概吧。」她语气有些惋惜,「大多数人都是追求完美的,有点残缺的,就不会有人喜欢了。」
他不自然地摸了摸左耳耳垂,问她:「你呢?你也…不喜欢它?」语气强硬地,像是一定要一个答案。
苏明夏没听出任何异常,却吞吞吐吐地说:「算不上是喜欢,但是不会讨厌。」像是怕他难过,才给出的违心话。
程光愿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又待了一会儿,天色也暗了,程光愿像是做出了个重大决定,将小狗抱起,目光坚定:「我想……带回去养。」
可後来没多久,小狗死了。
像是从一出生时,就已经注定的结局。
程光愿跑了许多间医院,也没能救回那只残缺的小狗。
他看着苏明夏和徐舟越走越近。
两人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般,每天怎麽能有这麽多话可以说?
在某一天的体育课,因为早上巧克力的事他故意针对徐舟。
徐舟後来走了。
过了片刻,他自己心里也烦闷,就不想打了。
喝了口水後,望了望附近,到处也找不到苏明夏的身影。
他又走得远了些,才看见她。
就在另一边的篮球场上,她和徐舟在一起。
苏明夏的篮球最差,他是知道的。
看她那麽努力的神情,怕是铁石心肠都会被打动。
可却是为了别人。
凝视了一会儿後,徐舟也注意到他,看了过来,和徐舟对上了眼神,他撇头就走。
像在赌气似的。
高二时,于野离开了学校。
他离开後,学校凭空出现了许多有关郑靖颐的谣言,污言秽语太过难听,这些是苏明夏告诉他。
苏明夏知道後,每日都陪着郑靖颐,尽量不让她知道那些流言蜚语。
程光愿起初觉得没什麽大不了,直到他偶然间听见旁人的闲聊:
「听说是郑靖颐把于野逼走了……」
「真没想到外表看起来乖乖的,却是这种人……」
「她跟于野那些人走得这麽近,肯定也不是什麽好人。」
人们好像以为每一句话只要加上「听说」,这句话便不会成为自己的责任,便可毫无顾忌的去杜撰、去指责。
他听了那些话後,才知道意识到事情的不可收拾。想起了于野离开前给他打的电话。
于野在学校里我行我素的作风,自然也有许多看他不顺眼的人。
以二班的赵同最盛,平时不学无术,总喜欢与老师对着干,于野同他提过几句,他心里有了底,自然也有了解决方法。
放学时间,程光愿趁着所有人还没走,来到二班。
他插着口袋,敲了敲窗户,「赵同,出来。」
赵同觉得古怪,却仍是出去。
在走廊上,他打量了一眼程光愿,「我知道你。」不屑地说:「优等生找我,有何贵干?」
程光愿开门见山:「郑靖颐的事,是你做的?」
赵同笑了笑,点了点头,「嗯。」
「为什麽?」
赵同毫不掩饰,说道:「我看于野不顺眼,他滚蛋了,谁来陪我玩啊?他的女人,替他承担承担他的罪过,怎麽?你喜欢她啊?想为她出头?」
程光愿知道自己找对人了,捏了捏自己的手,语气懒散,「针对一个女的干吗?」
忽然,程光愿扯着赵同的衣领,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如,跟我传吧!让你名声大一点。」
「没什麽,就是看你不顺眼。」程光愿大声地说道,像是在说给其他人听。
一拳无预警地落在赵同脸上。
霎时间,所有人都被这场景惊呆了,所有的目光聚焦於此,走廊上嬉闹的人群通通停下脚步。
没有人敢上前劝架,人们在旁围观着,这便是程光愿想要的效果。
赵同的朋友见状,也加入了这场战局。
几人扭打成一块,可程光愿也没落了下风,他出手狠,好几拳都实打实的落在赵同脸上。
赵同的帮手拉着程光愿,对着他拳打脚踢,见了血,可程光愿仍只追着赵同一个人打,赵同被他不要命的气势吓着了,流着鼻血躲在了朋友背後。
程光愿也不是没打过架,从小到大他和于野不知道打过了多少次,交情也就是这麽打出来的。
主很快就来了,这场闹剧才终於结束。
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有更明智的方式可以解决,但他却偏偏选择这种暴力的方式,不过是想宣泄心中的怒气。
他们一群人被主任骂了许久,主任只觉得程光愿这孩子脑子坏了,好好的优等生不做,非要学着一些顽劣分子打架,苦口婆心劝说着,害怕着他走偏。
他在训导室留了许久,主任才终於放他一马。
他的右眼瘀青,额头上破皮了,血不停地向外流,左脸还有被抓伤的痕迹,衣服也被扯的七零八落的,看得出经历了一场硬战。
他摀着肚子,一步一步忍着疼痛作祟回到教室。
走到後门,门没关,他就看见只剩苏明夏一人还在座位,嘴角轻勾,唤了一声:「苏明夏。」
她回头,看见他吓得站起身来,一脸的讶异写在脸上,跑到他身边,皱着眉忧心忡忡地说:「你怎麽了?」
他只说了一半,没说原因。
苏明夏只觉得他脑子坏了,神经病才去挑衅人被打。
他却笑了,脸上的伤口还流着血,流到了他的眉角,反有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她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张面纸,压在他的伤口止血。
他说:「我自己来。」他的手压着那张面纸,一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
她愣了愣,像反弹一样瞬即抽回了手,眼神闪烁,「我带你去保健室吧。」
苏明夏很是担忧的神情,往他伤口上涂药,「你在想什麽?脑子坏了吗?」
程光愿就乖乖地坐着,任由她上药。身上的伤太多,不计其数,骨头都像是散的,他故作轻松地说道:「不觉得很有趣吗?」
她没理他,细心地替他上着脸上的药,「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她的动作轻轻柔柔,可反而令他伤口发痒,更加难受,他却也不出声,只是望着她认真的神情。
她看着鲜血淋漓,碎念着:「被打成这样怎麽办啊?会不会留疤?」似乎在惋惜,更像是心疼。
程光愿打趣地说:「我算赢了吧。」回想了下,「他们三个,我一个。」
「还是三个人打你啊!太过分了!」她愤愤不平地说着,似乎忘记了这是由谁先挑起的争斗。
黄昏透出光晕,让整个世界染上红彤彤的颜色,像是喝醉了酒的脸颊,一个个影子离开了校门口。
程光愿问她:「都放学了,你怎麽还没走?」
「我在等你啊。」她继续手上的动作,「看你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去哪了。」
他轻笑了笑,眼底是她所看不穿的情意,「这麽好啊!」
她将纱布覆在左脸的伤口上,动作温柔仔细,她的头稍微侧过一些,说了一句话。
等纱布贴好後,她的头转回来,笑着问他:「知道吗?」
程光愿面色一僵,只轻轻应了一声:「好。」
第二天,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这件事―程光愿动手打了三班的赵同。
当时看见那场景的人,绘声绘影地说着:「当时程光愿说了,他看不起赵同,这才将他打了!」
程光愿带着昨日的伤,出现在众人面前,更确信了昨日的真实性。
他看着讨论的人潮众多,笑而不语。
八卦就像流行一样,永远有新鲜的事物在冒头,对於过去的,众人便不会再提起。
再也没有人讨论有关郑靖颐的事。
班级篮球赛前夕。
他那时没想太多,存了点私心,想让苏明夏来看他比赛,才故意叫她来送水。
後来,他才知道,送水这个举动,在旁人眼里,就是明显的暧昧。
有一回,对手不强,比赛早早就打完了。
他望着体育馆门口,迟迟没有那人的身影。
他连水都没喝,急忙赶回教室,想问她为什麽没来。
走到门口,就看见小朝问她:「程光愿是不是喜欢你啊?」
她立刻否认,然後就看见了他。
心意被人戳穿,难免尴尬,便跟她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
可後来,苏明夏对他的态度就冷了下来。
不敢跟他说话,连送水也是送完就跑。
程光愿想了许久,算是明白了。
她不喜欢他,所以知晓了旁人误会後,只好避嫌。
他想,如果她知道了自己的心意,大概这辈子都会老死不相往来了。
与她抗争,他没有筹码与自信,早就输了。
有了这样的醒悟,一直悬着的心落了下来,反而是好事。
没有期望,没有期盼,至少便不会失望。
於是,他故意当着她的面前,在篮球场上接了别的女生递的水。
他在告诉她,没什麽好避嫌的,我对你和对别人是一样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这才让她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