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高一的时候,程光愿去一班找于野。
他从窗口问了班上与于野相熟的人:「于野呢?」
阿明语气暧昧地说:「他呀!在楼梯间里呢。」说完,那群人一阵哄堂大笑。
想也不用想,程光愿就知道他是跟谁在一起了。
他走到楼梯间,还没走近,就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像是在讨论什麽。
「程光愿他可是我过命的兄弟。」于野说。
他听到自己的名字了,不禁脚步一顿。
「那对我来说,明夏也是。」郑靖颐回道。
于野轻笑一声,不以为意,「你跟她才认识多久,就过命了?」
「你懂什麽!我们明夏最好最好了!」
程光愿思索片刻,才想起了郑靖颐说的人是他们班的。
可他却想不起那个人的脸。
最好最好?那是怎麽样的呢?
过了几天後。
在教室里,程光愿正做着习题,却解不出来,转着笔思考着。
他听见了郑靖颐喊着:「明夏。」
才又想起了那段对话。
郑靖颐清脆的声音就传到他的耳里,明明不大声,可他就是听见了。
他抬头去看。
才终於知道了那个被郑靖颐说着很好很好的人,长什麽模样。
她与郑靖颐不知在说什麽,特别开心。
连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程光愿又继续看他的习题,嘴角微乎其微有了弧度。
有一回,他在走道捡到一张考卷。
他看了看,名字那栏的字迹娟秀端正,就如她的人一样。
又往下看。
越看表情越扭曲。
答案错了不少呀……
他不禁摇摇头。
她的座位就在旁边,应该是被风吹掉的。
程光愿叫了她:「苏明夏。」这是他第一次叫了这个名字。
他将考卷递给她,「你的。」
苏明夏笑了一下,连忙接过,「谢谢。」
程光愿事後回到座位,写着题目时,突然就想起了她。
她似乎只有对郑靖颐才会比较热情,除了她之外,好像也没有特别熟的,可能是因为新学期的关系。
她应该是十分慢热的性子,平时不主动也不积极,就是个极少会引人注意的人。
在那之後,每逢郑靖颐叫她的名字时,程光愿总是能精确地捕捉到。
那声音,无论相隔多远,他都能听见。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
再後来,程光愿与她同了桌。
他搬到她旁边时,看了她一眼後,立马收回目光,心里竟不禁紧张了一下。
紧张什麽呢?
谁知道。
可她,她对於新来的同桌,似乎也没有太大热情,和他预想的一样。
上课时,程光愿觉得上课内容简单,也没有认真听课,不知怎的,视线不自觉地微微看向了同桌的她。
她正低着头,没察觉到他的打量。
程光愿算是知道了,为什麽她的成绩不怎麽样的原因了。
此时,她正苦恼着一道无趣的猜谜。
他好奇地看了看,轻笑一声,知道了那道猜谜的答案。
她被笑声吸引了注意,视线朝他投来。
两人目光对上。
程光愿被当场抓包在偷看,尴尬地摸了摸脖子,另一手在纸上写下答案,解开疑惑。
她见到了答案,恍然大悟,笑笑地对着他。
一整节课,他们都在互相出题,玩无聊的猜谜游戏。
谁也没注意讲桌前的老师的话,谁也没在乎这一点点小小的转变。
後来程光愿才知道,她确实慢热,但只要有一个契机,就能够与她相熟。
苏明夏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一笔一划,郑重其事,字迹清晰娟秀,就和她一样,令人觉得舒服。
他看着在她笔下写出他的名字,不自觉感到欢喜。
她口中小声呢喃着:「程光愿…光愿……」声音细致清爽,令人心生愉悦。
她笑着对他说道:「你的名字应该是代表希望。」
程光愿心脏猛地一跳,流动的血液滚烫了全身。
他也曾愿自己是父母的希望,可最後,他却先失了望。
父母分开後,就将他交给了爷爷抚养,而最後爷爷也走了。
只留下他一人,孤独地徘徊在世界的边缘,看不见一丝光辉,自己的名字像是讽刺般,与生活极不相应。
在这百无聊赖的人生中,她於他而言,似乎是不同的,似乎是他在黑暗之中而察觉到的微末星光。
他眼神闪着无限光芒,神采奕奕的少年,一路跌撞,打磨光辉,只为此时。
在那之後,他总是会无意识地看向他的旁边。
也不知是为什麽?
思索了许久,仍是不明就里。
某天的体育课,班上被分成两组,比排球。
程光愿知道,苏明夏在运动上的天赋实在是差得可以,排球是她唯一好一点的运动项目。
比赛时,她的一记杀球打得漂亮,另一队的人没接好,膝盖着地受伤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团团围了上去,像是多严重的伤势似的。
他对於旁人的事向来冷漠,认为这麽多人过去了,便是能够处理好的。
他站在她身後,看见她手指捏住衣角,像是紧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程光愿心头莫名一紧,也不知道那群人围着在干吗,便走上前去帮忙,想让她安心。
事後他向她提起那人伤势无碍,她却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太在意了。
有一回做值日,纪川和他一起的,却临时跑了。
苏明夏就放学留下来,和程光愿一起。
隔天,程光愿在厕所堵到了纪川。
「纪川。」
纪川一听见他叫他,心里有愧,立马求饶,「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下次绝对会乖乖的做完的!」
程光愿听完他的表述後,面无表情地说:「以後我跟你一起做值日时,你别来。」
「啊?」纪川一脸错愕。
「跑的时候别让人发现了。」
「……你认真?」
程光愿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要是被抓到了,以後作业不给你抄。」
纪川喜笑颜开,认真地发誓:「我保证一放学,连个人影都不让你看见!」
之後,纪川果真信守承诺。
每次做值日时,一放学就不见人影。
而苏明夏,总是会留下来帮他。
在下课时,苏明夏突然问他:「你知道于野吗?」
当时背脊一凉,手抖了一下,吞了吞口水,才答:「嗯,知道。」
「我不太喜欢她,总觉得郑靖颐和他在一起,会伤心的。」
「为什麽?」
此时苏明夏并不知道他与于野的关系,才能毫无顾忌地诉说着这些想法。
苏明夏撇嘴道:「就是感觉吧,而且他风评不好,人看起来很坏。」
程光愿哑然失笑,没多加评论。
程光愿见旁边的同桌,一整天都精神不振的。
问了才知道,是生病了。
上课了她仍趴在桌上,皱眉闭着眼,看上去很不舒服,明明睡觉了,嘴里却念叨着什麽。
程光愿看了一会儿。
看懂了。
什麽怪毛病?
生病了要吃冰淇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翘课,还是于野帮忙掩护的。
他找了许久,才有这麽一家有卖冰淇淋的。
然後用了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跑着,就怕冰淇淋化了。
他一路飞奔到保健室。
见她开心了就好。
他也不知道为什麽要这麽做?
就是觉得,想这麽做了。
那天放学,于野诧异地问他:「你专门翘课就是为了买个冰淇淋?」
「嗯。」
于野意味深长地看着程光愿:「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程光愿一愣。
这才明白,他所做的这些是为了什麽。
这才明白,但凡有关她的事而牵连出的莫名情绪是为了什麽。
为什麽思考了许久,仍是没有个解答,这并不是数学或是理化,代入公式,代入逻辑,就能获得答案。
这麽一说,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他好像……喜欢苏明夏。
那天,纪川一如既往地跑了。
苏明夏依旧留了下来。
还没开始工作,老师突然有事找他,久久才得以脱身。
他一路小跑着回到教室。
只见苏明夏一个人在擦着黑板,她听见他急促的脚步回头一看,两人正巧对上眼。
她笑笑地说道:「你来啦。」
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眸不带任何责怪,只是眼底带有笑意,她紮着马尾,额头前散落着一些小碎发,应是做了许久,头发才变得凌乱。
他微微喘着息,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将她的额前的碎发拨至耳後,「嗯,我来了。」
不是我来了,是你,来到了我的生命,从此,不知岁月漫长,只愿停留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