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公司聚餐,苏明夏先前已经和程光愿报备过了。
那人只是再三叮咛,不能喝酒。
虽然口头上是答应了,但她还是抑制不住蠢蠢欲动的内心。
苏明夏自认不是贪杯的人,只是偶尔心情好了、兴致来了,就会喝上几杯,也不会将自己灌个烂醉,适量而止。
大家一阵吃吃喝喝後,包包里传来「嗡嗡」声,滋滋作响。
苏明夏接起电话。
清冷的声音传入耳边:「什麽时候结束?」
她清了清嗓子,不想被他发现喝酒,特意压低了嗓音,「还要一点时间。」
程光愿问:「喝酒了?」
苏明夏想,这也太厉害了,一听就知道,她被抓包了,有些心虚,「一点点。」
「还真的喝了?」
被骗了……
「我去接你。」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倒也不像是在生气。
没多久就挂了电话。
旁边的谢意澜好奇问:「男朋友?」
苏明夏点了点头,「嗯。」
谢意澜笑笑地说:「告诉你个好消息。」
「什麽?」
「我前几天把手机号码换了,把家里的重要文件都偷出来了,然後找人告诉我爸妈,如果他们再敢骚扰我,再敢让我填满他们的虚荣心,我连生活费也不给,让他们饿死街头。」
「下定决心了?」
「算是吧,否则再这样下去,我连自己都活不好了。」
苏明夏晃了晃手中的杯子,「你确定你…..不会心软吗?」
谢意澜说:「心软就是大忌,如果继续一味放纵,到最後吃亏的就是我,如果我心软了,那就意味着我一辈子要受父母摆布。」
苏明夏将谢意澜的话仔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思绪恍惚。
程光愿来时,就看见苏明夏已醉得迷迷糊糊,正趴在餐桌上,像是睡着了。
兴许是知道他会来,苏明夏後来又不怕死地喝了许多,像是故意将自己灌醉似的。
程光愿坐在她旁边,轻拍了她的肩,语气温柔,「起来啦。」
苏明夏缓缓地抬起头,看见是他,喝了酒,人就有些无畏,也不管人多不多,也不管面子了,她的手攀上他的颈,埋首在他怀中,「程光愿,我在等你。」
他摸了摸她滚烫的脸,指尖停留住,不愿收回,「我知道。」他的目光似水,知晓她已喝醉,反而因此能够肆无忌惮地望着她,不必顾忌、不必害怕。
「我也是。」他轻声道。
八卦的同事们看着眼前这一幕,一个男人正耐心地哄着他怀中的小女人,目光含情,动作轻柔,他们把人灌醉就是为了这一幕呀!!!!
只见男人将女人抱起,对着他们点头示意离去。
没想过她会喝这麽醉,程光愿只得将她放在路边座椅上,叫完车後,又觉得外头的风大,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路边,刚巧有个路上带着一只狗经过。
苏明夏本就不胜酒力,此时人已经不清醒了,一直盯着那只狗瞧。
等人走了之後,苏明夏眼神迷离,说话的情绪特别浓厚,向程光愿招招手,「告诉你一个秘密。」
程光愿蹲下身来,听着她说话。
苏明夏说:「我其实特别怕狗,小时候邻居家养了一条狗,特别大只,牙齿特别尖,看见人就会一直叫,吓死我了。」她边说边比划着,似乎是想告诉他有多可怕。
「後来有一天,我跟邻居家的小孩在玩的时候,不小心踩着狗尾巴了,然後,它就咬了我一口。」她说着说着,都快把自己说哭了,委屈地将右手的袖子卷起,指给他看,「你看,到现在还有疤。」
程光愿啼笑皆非,摸着她的手臂上的疤,像是在哄小孩一样,替她抚去疼痛。
苏明夏继续说:「後来我看见狗都会离它们远远的,有多远就多远。」
程光愿问:「那後来怎麽不怕了?」在当初他发现那只没了两条腿的小狗时,後来她还摸了两下,按理说,那时的她应该就不怕了。
「因为我爸爸说,只要我们不去伤害它,它就不会伤害我们。」苏明夏笑了,「我那时候就不怕了,是不是很勇敢!」
「对!你很勇敢。」他摸了摸她的头。
苏明夏又像是想起什麽,语气逐渐有些伤悲,「可是我发现我做这麽多,好像没有用。」她又强调了一遍:「我努力过了,可还是没有用。」
她说话没头没尾的,程光愿不知道她在说什麽,只能安慰着她,「没关系的。」
她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就好了,可紧接着又落在另一个漩涡里。
苏明夏双手环抱着胸,有些哀怨,「那你为什麽要把我推开?」
「什麽?」
她气势汹汹地说:「就那天啊!你别装傻。」
他听了,低低地笑了一声,这思绪跳跃的速度之快,还和他算起帐来了。
见他如此不轻视这个问题,苏明夏更不开心了,「我觉得你要跟我道歉。」
他无奈地笑着,目光温柔,伸手拨了拨她的额前的碎发,挽至耳後,「我只是觉得,你还没想好。」
他总想着,一步一步来,不想逼急了她。
总认为她所做的一切,只是因为感动或是义务,而并不是他所想要的原因。
这不是他要的。
她见他的神情十分落寞,反而像是她欺负了他似的,不甘心地回道:「我想好了的。」脑子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但你还是要跟我道个歉的。」
他见她如此执着於道歉,笑出了声,「你很在意吗?」又补了一句:「因为我推开了。」
她一脸理所当然,「当然啦!」
程光愿听了她前头的那句话,内心触动,知道她可能是醉酒而胡言乱语,可反倒令他不想顾忌了。
既然想好了,那也没有什麽可不可以了。
「那我……」程光愿站起了身,身体逼近了她,弯下腰来,之间不到几公分的距离,他的呼吸轻微,似搔痒般扑打在她的脸上,苏明夏睁着眼,只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逐渐逼近。
「还给你。」
下一秒,一个吻落在她唇上。
他的手钳住她的後颈,令她无处可躲。
有一瞬间,苏明夏都忘了该如何呼吸,可下意识地却只想顺从着他,属於他的薄荷清香充斥着她的鼻息,呼吸交缠,缠绵而又细腻。
她想起了那时在厨房的轻轻一吻,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又再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力度不轻不重,如今正不偏不倚,贴在她的下唇,她的唇瓣柔软,甚至还带着酒意,让人舍不得离去。他彷佛像是在报复似的,不非她那般的蜻蜓点水,而是浓厚的、激烈的,充满着侵略性。又似是尚未尽兴,食髓知味,再向内深入,唇齿逐渐失守。
深夜,无人的街道春意正浓,路灯忽闪忽闪的,投射出两道紧密贴合的身影,温柔而缱绻。
这个吻,漫长到连她都快要喘不过气。
良久,程光愿才终於一点一点地离开她的唇,也放开他抵在她颈後的手。
离开唇瓣时的声响太过响亮,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般,暧昧的气息萦绕着,令苏明夏抖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麽,她的眼神迷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唇上还带有鲜艳的红,不自然地抿了抿,彷佛还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残存。
他喘着粗气,眼角被欲望沾染几分,温柔的眉目此时却格外暴戾,脖子上的青筋浮现,像是在隐忍着。
程光愿轻笑了笑,目光低垂,声音有些嘶哑,「抱歉,没控制住。」
她的眼睫颤了颤,意识还很模糊,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但方才在她唇上的温度,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别开头,使苏明夏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低哑的声音说:「有的时候,不是很想喜欢你。」他顿了顿,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喜欢你,有点辛苦。」
她有些茫然,「为什麽?」
他却像是在喃喃自语,继续道:「也想过喜欢别人,可是做不到。」
他才终於转过身,摸了摸她的脸,指尖的温度冰凉,令她打了个寒颤。
「大概是,我还不够坚定吧!」他笑了笑,那笑里有些苦涩。
不够坚定的,想要喜欢别人。
过了一会儿後,车来了。
苏明夏已经不记得怎麽回到家里了,她只感觉自己躺在了柔软的床上,有人替她将被子盖好。
一步一步,细心妥当。
她睁开了眼,却觉得眼皮沉重,程光愿正擦着她额头上出的汗,柔声道:「吵醒你了?」
苏明夏小小声地嗯了一声。
他手上的动作很轻,「要是头疼就喝点蜂蜜水,我明天再来。」
她的声音含糊不清,「谢谢你。」眼睛逐渐阖上。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没有离我而去。
他笑了笑,想着什麽时候,才把这三个字改一改,最好最好,有你有我,最好最好,有他想要的。
他要的也不多,三个字太深,四个字也足矣。
晚安吧,傻孩子。
苏明夏已沉沉睡去,梦中,她仍在那个黑暗的小房子里哭泣,终於,有人打开了门,露出了一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