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明媚如夏 — 第三十一章

郑靖颐说:「你觉得他们说的是于野对吧?」她语气平淡的提起了那个人。

苏明夏内心震惊,轻声承认:「对。」

郑靖颐眉眼含笑,拨了拨头发,动情又抚媚,「可你觉得他会是那种把自己过得这麽悲惨的人吗?」

苏明夏一时之间消化不了,眼神一直在郑靖颐身上,想看见她一丝的表情变化。

只见她神态自若,不见异常,「他是那种知道了自己会出事,就跟我分手的人?」郑靖颐哼笑了一声,低声说道:「连我都不相信。」

听完她的话,苏明夏反倒松了一口气。

就算是又怎样?

她实在是不希望再看见郑靖颐难受的模样,那种伤痛,一次就足以难忘。若再扯上关系,谁也不能保证是完美结尾还是两败俱伤。

倒不如,再也毫无关系。

而後,郑靖颐去了趟洗手间。

苏明夏低头滑着手机,可隐隐中像个无数个捆死的结,使她不得其解,内心有众多疑惑,想要寻求一个解答。

蓦地,一个声音划破了天际:

「你来了啊!等你很久了!」

不知是谁来了,只听见那群人热情地招待着对方,她没抬头。

他们闲聊了一会儿後,阿明将人带到了田蜜面前,来到苏明夏这桌,向田蜜介绍。

苏明夏抬了头,拨了拨头发,眉心猛地一跳,目光就死死地盯在那人身上,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麽。

她心里那个一直不确定的答案,终於在这个人的出现,得以解开。

在洗手间内。

郑靖颐双手不断泼湿自己的脸,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她抬起头来,脸上仍挂着水珠,妆容掉了大半,倒显得狼狈不堪。

微微勾起嘴角,像是在笑,可眼眶却含着水光,像是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有些事,忽然就浮现在脑子里,怎麽散也散不去。

那天,郑靖颐在他的帮助下,终於成功翘课。

但也就是出去吃了一碗冰,也没做别的事。

回来时,也是爬墙,郑靖颐从墙上跳下来後,心里生出深深的愧疚感,「完了完了!我妈要是知道肯定要骂死我!」

他还站在墙上,轻笑一声,「那你还出来?」

她仰着头看他,「就是没体验过,才想试试看啊!」

「放心,大不了被发现了你就说,我拐你出来的。」他站在高墙上,狂妄的眉眼一挑,看似随意却格外认真,「你有我呢,怕什麽。」

郑靖颐的不安被这句话尽数消除,高兴地笑了笑,「是啊!我有你。」

记忆就像是一个说谎家,只会留下最美好的一面,将那些不好的、痛苦的、无趣的一面粉饰太平,像是在提醒着她,不该忘,也不能忘。

可实际上,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事也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程光愿一看见苏明夏,神情倒有些意外,笑了笑,「你怎麽在这?」说话间,人已经走到了她身边。

苏明夏略微扯着笑,试探地说:「我跟郑靖颐一起来的。」

只见程光愿脸色沉了一瞬,转瞬即逝。

苏明夏抓住一丝破绽,追问着:「今天来的人有于野的朋友,所以你才在这,对吗?」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命运向来弄人,谁又能想到,只是一场婚礼,就能扯出各种关系。

突然,想起了方才那群人的谈话,一种无力感悄悄地爬上心头,包覆着她。

那个他们口中,以遗憾的口吻说出一个人坎坷曲折的人生,怎麽就是他呢?

她拉住程光愿的衣袖,像是在抓住救命稻草般,低声问:「你能告诉我,于野怎麽了吗?」

这句话,程光愿很多年前也曾问过某个人。

在他一声不吭承担下所有罪过时,在他孤立无援时,程光愿却是从于野父亲口中才得知这一切。

於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一身破旧铠甲与世界抗衡,换来满身伤痕,遍体鳞伤。

程光愿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冰凉,他握得紧,想给她些许暖意,叹息道:「好。」

在于野离去前一晚,他曾打一通电话给程光愿,当时的程光愿没有多想,以为他只是想找人聊天,另一手接起电话,另一手则正在写着作业。

程光愿问:「怎麽了?」

「就是想你了!」

「滚!」

于野笑了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对吧?」

「你又有事求我?」从小到大,只要有事,于野便会拿出这句话,程光愿就知道他有事相求。

「你不是和郑靖颐同班吗?」他顿了顿语气,似乎是想让自己轻描淡写般提起:「不要让任何人欺负她啊!」

程光愿听了,嘲笑道:「谁敢欺负她啊!只有你。」

「是啊!现在好了,不会有人欺负她了。」

当时的程光愿,并未深究这句话的意思,便说:「好啦,我明天还要考试呢!」

「谢啦。」于野的语气如平常般,「再见。」

那句再见,像是在预言着什麽般,说了再见,便是总有一天会再见面,只是这一天又有多久呢?谁也不知道。

如果程光愿知道他选择了那条路,那麽他是死也不会草草地结束掉那通最後的电话,管他什麽作业,什麽考试,他会冲到他家去找他,他会带他杀出重围,会带他天涯海角,也不说一句再见。

程光愿再三问了学校的人,才知道于野走了,走前还让学校不要宣扬,说他是转学就好。

他跟着阿明他们来到于野家中,问了于野的父亲,才知道他父母利用他运毒,以他未成年的身分,就算日後发现,也可将罪全推到他身上。

长此以往,已有三年之久。

他在某一日交易时,被警察发现了,侥幸逃脱,又预感着大难将至,便将一切安排妥当,机关算尽。

程光愿死命地握紧了拳,却仍保有了一丝理智,咬牙切齿,「你们凭什麽让他这麽做?」

他父亲面容憔悴,皱纹分布明显,眼窝凹陷,看上去比一般人还要衰老,身上有着浓厚的烟味,身体瘦得只剩骨头,坐在外头乘着凉,只是淡淡地说一句:「那是他自己愿意的。」

短短几字,却如杀人诛心,未见一滴血,便足够一击毙命。

他再也忍不了,抛下了尊重,大声嘶吼着:「你们生了他,又何曾问过他是否愿意?」

是好几年的光阴,他才终於得以见光。

他出来後,家中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父亲死了,母亲心智不全。

从此,也担起了照顾母亲的责任,母亲生活无法自理,需要人全天看护,他就早上顾人,晚上工作,每天根本睡不了多久。

也是後来赚了钱,才请人来看护,日子才好过一些。

程光愿看着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一场劫难,便沧桑了许多,再没有从前的无畏。那个少年,死在了那场牢狱之灾,在那座监狱里,消磨了他的戾气,成长了不少。

父母给予他生命,却又夺去他未来,这又算是什麽道理?

苏明夏听完,眼角微微酸涩,没料到真相是如此,残忍又无声。

这就是了,当年郑靖颐那麽喜欢的人。她总算,知道了原因。

忽然,苏明夏想起郑靖颐醉酒时,曾提及一句:「不是被关了吗?」

当时只以为酒後胡言,如今想来,郑靖颐当初又知道多少呢?

还有一件事,程光愿未告诉她。

他曾经问过于野,为什麽要和郑靖颐分手。

那时他仰着头,像是在回想什麽美好的事,脸上泛起浓烈的欢喜,说:「喜欢一个人,就是想要给她最好的一切,但我不是。」

程光愿不解其意,他想问他:那你为什麽不试着去做最好的呢?试着去创造所有更好的一切呢?

後来,程光愿才知道,是因为,他没资格了。

岁月太长,以至於程光愿都忘了,他那时还只是个孩子,与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却深谋远虑,用尽心思,放弃了自己的所爱,将所有人置身事外,唯独困死自己,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的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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