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格外宁静。
苏明夏上了公车後找了个位子坐下。
她思绪有些杂乱,将今天所发生的事钜细靡遗又回想了一遍,才得出一个结论。
程光愿似乎没有告诉她实话。
但也不算是。
他说他很久没回来了。
可是,从旁人的言语中,似乎可以推测出,他这几年回来过很多次。
甚至是每个月至少都会回来个三、四次。
这一切很不符合常理。
他为什麽要骗她呢?
可出乎意料的是,苏明夏在得出这个结论後,并没有太大的抵触或是反感。
好像因为是他,所以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对於他的事,似乎就可以没有原则到不问是非与原由,这种无来由的偏心,苏明夏十分清楚原因。
就连程光愿约她下一次见面,苏明夏也是立刻就答应了。
时间退回她看完海报後―――
程光愿等她看完後,他们才又继续散步。
程光愿突然说:「你去过寒音寺吗?」
苏明夏知道那个地方,是禾城最着名的寺庙,因为它足够灵验。
「没去过。」
他说:「明天一起去看看?」
苏明夏顿了几秒,心跳无意识地快了几拍,「...好。」
她想了一会儿,才艰难地开口问:「怎麽…突然想去?」
程光愿一脸平淡,语气自然,「刚才我在书店外看见寒音寺的海报,好像有活动。」
苏明夏疑惑了下,「我怎麽没看见?」
「可能你没注意到。」
「喔……」
她不曾去过,却不代表她不知道寒音寺有名的由来。
大多数人去,不为功名利禄,不为身体安康。
只为姻缘。
那是求姻缘最为灵验的寺庙。
苏明夏认真地想了一下,他是不知道,还是真没去过想去看看?
憋到了公车站,她才终於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知道寒音寺为什麽有名吗?」
他转过头来看她,「为什麽?」
好吧…他果然不知道……
不想告诉他实情,只好随口说:「我也不知道。」
程光愿一如既往地送她到公车站,等到她上车才离去。
彷佛的,又让自己回到当初那时的感觉。
进退失据,踌躇不前。
连她,也讨厌着这样的自己。
想要,却又不敢进一步索取。
如若放弃,又无法做到完全舍下。
苏明夏靠着窗,公车晃动着,窗外的风景迅速闪过,她闭目养神。
莫名地,就想起了一件小事。
苏明夏那时成绩还不怎麽好,有一题她思考许久,想破脑袋了还是没想出来,便向班长问了问。
问完後,回到座位,自己解了解,手指撑着脑袋沉思着,还是有点不懂。
没办法,只好先跳过到下一题。
程光愿在她旁边,撑着头看她一脸苦恼的样子,手指在桌上轻敲,似乎是等着什麽,颇有耐心。
大概过了几分钟,
苏明夏眉头皱得更深,叹了口气,拿起卷子站起身来。
程光愿见状,神情越发不耐,叫住她:「苏明夏。」
她偏头看他,「嗯?」
他问:「你去哪?」
「我去问班长题目。」只见他目光沉沉,疑惑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问完後,才想到这问题有多白痴。
全班第一去问第二?
这会让班长得意坏了吧!
他仰着头有些累,「你先坐着。」
苏明夏就乖乖地坐下了,满满的问号看着他。
他问:「上次考试班长第几?」
「第二。」
「第一是谁?」
「你啊。」
他点了点头,「所以?」
她乌黑的眼珠滚了滚,「你是想……炫耀?」
程光愿「呵」了一声,真不知道她是怎麽得出这种结论的,气极反笑,「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
她战战兢兢地问:「不然?」
他才慢悠悠地开口:「你宁愿问别人,也不问我?」又笑了一声,好看的眉眼挑了一下,「你当我第一考假的?」
苏明夏总算明白过来,乾净的小脸低下头,有点想笑又有点羞愧。
程光愿似笑非笑的,直勾勾地盯着她,在等着解释。
她深吸一口气,直接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笨?」
「啊?」
程光愿惊了一下,不是他在质问她吗?怎麽反过来了?
她像受了甚麽委屈似的,整个小脸憋的通红,气势汹汹地问:「不然为什麽你给别人讲题的时候,都几句话带过,给我讲就特别详细?」她越讲越心虚,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呢喃着:「不就是觉得我很笨吗?」
这下他知道了,这是伤到她弱小的自尊心了。
瞬间脾气都没了。
讲的太简略,就怕她听不懂。
讲得详细点,也不行。
真难伺候。
程光愿低低地笑了笑,连带目光也跟着温柔,伸出手来摸着她的头,轻声道:「这是同桌才有的特权,懂吗?」
「别人想要也求不来。」
苏明夏闪着水光的眼就一直看着他,觉得这解释可以接受,小声地喔了一声。
他唇角微勾,对视着她,「那现在想问我了吗?」
回忆渐渐退潮,苏明夏睁开眼,笑意漫近了眼里。
现在想来,他对自己向来很好。
可那也只是仅限於,同桌的情分。
她想起那天在雨夜里看着她离去的身影,一次次在公车站目送着她。
只是一个小细节,都足够令她心动。
这就是他。
这样的感觉像什麽呢?
大约是……明知道前面是火坑,也想继续靠近。
不可否认的是,她着迷於火光,并奢望着这火光能够融去她心底的冰。
下了车後,苏明夏还没回到家中,手机就「当当」响个不停。
班长是个行动派,刚说的同学会,立马就有了消息。
他在高中群组说了时间地点,订在了下礼拜的周五晚上,一群人纷纷冒泡表示参加。
高中群组是近两年才有的,苏明夏看着手机,突然想到,程光愿也在这个群组吗?
她看了看群组名单,划没两下就看见了他的名字。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同在一个群组里。
只是她不曾说话,他也同样地保持沉默。
苏明夏点开了程光愿的聊天页面。
苏明夏问:【同学会,你去吗?】
程光愿:【去。】
苏明夏:【那你之前怎麽都没去?】
程光愿:【跟他们不熟。】
她想起了今天班长和他勾肩搭背的,这叫不熟?
在沉思时,程光愿又发来一条:【到家了说一下。】
苏明夏回家路上去了趟便利店,买了些生活用品。
现在想想,她到底是有多久没出去玩了?
便利店现在正好有促销活动,收银机前排队人潮要比平常多。
她想着等人潮散了点再过去,又随意晃了晃。
「苏明夏?」声音带有疑问。
她朝着声音方向看去。
一个小寸头穿着休闲服装,从前眉眼间的张扬尽数退去,冷峻外表下仍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走近她几步,打量了她几眼,「真的是你。」
苏明夏是等他走近後才认出是谁,脑海中那一点零星的记忆被唤醒。
于野。
关於于野,苏明夏又怎麽可能不记得呢?
在高中时,他就是个出了名的惹事生非,翘课打架都是家常便饭。
一开始苏明夏知道于野,就是因为他那尽人皆知的坏名声。
几乎全校人人都知道他的名字,时不时的出现在学校广播中,众人流言里,无数人嘴巴中,说着他的恶行,他的种种。
但自从郑靖颐和他在一起之後,苏明夏才对于野有所改观。
或许是恋爱使人盲目,但从郑靖颐口中所说的于野,也不过是个平常人。
从个性上看,他们真的十分相配。
都有着叛逆、热爱自由的灵魂。
当年在一起时有多热烈,分开就有多惨淡。
他们最终也如同一般的情侣,分道扬镳。
是于野提的分手。
苏明夏大概永远也忘不了,分手那天,郑靖颐哭得有多惨烈,像是要将一颗心都哭没了才肯罢休。
可感情的事向来也不是旁人能够插手的。
而如今的于野顶着小平头,眼神和善了些,与从前那副张扬不羁的风采,完全无法相提并论,像是经历过风霜,被磨去了棱角。
苏明夏看见他手提着一包尿布袋,有些惊讶,但最终也归於释然,只是难以想像。
于野看她一直看着他手中的物品,便解释道:「家里要的。」
苏明夏有些感伤,想当初郑靖颐那麽喜欢他,可最终,他也成为了旁人的丈夫,旁人的父亲。
苏明夏只是微笑着说了句:「恭喜!」
于野并未说什麽,只是笑了笑,那笑里意味不明。
「对了!」他问道:「你见到程光愿了吧?」
这人的名字从他口中念出,令她讶异了下。
苏明夏问:「你认识他?」
「我们是朋友。」于野说:「你不知道?他没告诉你?」
苏明夏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想找个洞钻。
当年因为他们分手这件事,苏明夏不知道说了多少于野的坏话,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然後他们两个居然认识!!!!
苏明夏一想到明天他们还要见面,真想把自己埋进洞里……
太尴尬了!
苏明夏讪讪地笑了笑,「见到了。」
于野哼笑了一声,挑了挑眉,「那就好。」
苏明夏心里疑惑了下,好什麽?
她想起了一直以来对於于野的疑问,说道:「听说你後来转学了?为什麽?」
「转学?」于野自嘲地笑了一声,那笑容彷佛让人想到了当年的他,狂妄不羁,我行我素。
「你记错了,我可从来没有转过学。」他语速缓慢,坦然地说:「是退学。」
有些事,传着传着便成了真相,无人追究原因,只是带着自以为是的猜测,一点一点,口耳相传,便成了众人口中的事实。
我们永远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