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夏坐在天台上,那一刻,风很静。
她暴露在阳光下,没有任何遮蔽物,每一丝角落都被照耀着,不留阴影。
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仰望着天空,与往日没什麽不同。
再低头看了看下方,距离地面大概是几百公尺。
她在无人经过时,将一颗石头向下一丢,不到几秒钟,石头落地。
不到几秒钟的时间呢。
可惜她不是石头呢,石头不会痛。
上课声作响。
教室内,老师二话不说进入正题,像是小鸟的叽叽声,不断在耳边回荡。
苏明夏正抄着笔记,想画个表格,画条直线,线画到一半,歪了。
她抬起眼,手放在桌上,桌子明显小幅度的开始晃动,她才反应过来。
当所有人也注意到这细微的异样时,晃动越发强烈。
激烈得像是正爆发着雷霆万钧的力量般,教室内的每个人顷刻之间陷入惊恐之中,此起彼落的尖叫声,就连抽屉里的东西也随着摇晃而掉落出来。
所有人开始发疯似的向外跑,前门与後门都被惊慌而涌入人群。
苏明夏站起身想跑到门外,却被推挤着,一个不小心摔倒在地。
令她忍不住「嘶—」一声,想站起身却因疼痛而站不起来。
突然,面前的椅子因晃动过大,往着她的方向倒下,苏明夏站不起来,第一反应立即抱住了头,心跳像是要跳出胸腔,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麽。
在那一瞬间,她似乎感受到有人在她面前,她被向外推了一点,手臂突然被人抓着,手心传来的温度有些冰凉,被环绕住的气息令她熟悉又眷恋。
一声闷响!
她毫无痛感,抬头一看。
程光愿挡在她面前,面对着她。
他的呼吸急促而紊乱,眉头微皱,对上她的眼,他眼尾细长,眼睫一颤一颤的,眼里是她所看不穿的深沉。
她讷讷地看着他,连处於什麽状况都忘了。
回过神时,才想着要去看他的伤,却早就被程光愿拉出教室了。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终於平息,像是老天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
学生聚集在操场,等所有班级都确认了每个学生的安全後,才又叫大家继续上课,大家才零零散散的走回教室。
在人群中,她寻找着程光愿的身影,看见他站在柱子下,面色冷淡。
她拨开人群,逆流而上,小跑地过去抓住了他,却因太过急切而险些被绊倒。
他迅速地拉住她,使她踉跄了几步,靠近了他的胸怀。
和那时的感觉一样。
苏明夏紧张地问:「你不要紧吧?」
他笑了笑,眼神温柔而平静,彷若只是她担忧过度,语气与往常一般,「没什麽事。」
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愣在原地的苏明夏,提醒道:「要上课了,快走吧。」
她反应过来,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苏明夏跟在他的身後,看着他的背影。
心里有一块冻结的冰,渐渐融化,冰冷的水化开,一滴一滴地流着。
放学时,苏明夏身为地理小老师,还在整理着今天的考卷。
不知怎的,地理老师出了一堆考卷,要求大家在今天写完,否则不准回家。
放学时分,大家都急得想离开,交卷时自然是一团乱,她在整理着惨况,将每张考卷分类好。
桌上散着一堆的考卷,分类进展到一半时,门外有个身影出现,正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苏明夏看见他,很是惊讶地问:「怎麽回来了?」
「我回来拿东西。」程光愿走到他身边,放下拿着的书包,坐在了他的位子上,「我来帮你。」
教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世界静得只有纸张被拿起又放下的声音,没有对话,没有交流,时间悄悄地流逝。
整理完了,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已经很晚了。
苏明夏看了看他,启口道:「你……」
她有太多问题想问,可是,问出口又觉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顿了许久,她才憋出一句:「你真的……没事吗?」
他笑了笑,唇角上扬,「怎麽,我没事你好像很不开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抿了抿唇,才说:「谢谢。」
好像除了这一句,她也没有任何话可以说了。
程光愿站在了窗前,背对着她,轻声道:「收到了。」
窗外,能清楚的看见黄昏日落的模样,不会被任何建筑物挡住,金灿灿的光辉洒满大地,云朵被染上了色彩,天空是渐层的黄,夕阳逐渐降下,绚烂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彼时,他被眼前美景所吸引,苏明夏看了一眼他的抽屉,空无一物。
刚才他说回来是为了拿东西,是拿什麽呢?
在一天下课时,晏菲拦截了前去装水的苏明夏。
她甜甜的笑着,露出了小梨涡,问道:「明夏,能问你些问题吗?」
按理说,像晏菲这种级别的,应该是苏明夏要向她请教才对。
晏菲说最近课外活动太多,上课时走神了没听懂。
问完之後,晏菲就像是闲聊般突然说起:「我前几天遇到我以前的同学,他家里出了事,我是知道的,我就安慰了他几句,没想到他反而跟我告白了。」语气中没有丝毫炫耀,像是真的在苦恼般。
她将碎发拨至耳後,平淡地说:「可我对他,就只是同情而已,没有任何的感情,你知道吧。」
苏明夏神情一愣,听懂了。
手握成了拳,指甲刮着皮肉,用力地一下一下,像是找虐似的。
晏菲笑着继续说:「你不用放在心上,我就是来找你诉苦的,最近要考试了大家压力都很大,也谢谢你能听我说说话。」清脆的声音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恶意,反而十分真诚。
「我先走啦!」
晏菲走後,苏明夏待在原地,她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寒意包裹着她,像是缺氧般,令她无法喘息,只能快速的呼吸着,却好像没什麽用。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微乎其微,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猜到了。」
晏菲的短短几句,意有所指,却令人无法反驳。
像是利刃般,伤人至深。
那时的她十分敏感,能发觉到程光愿对她的有所不同。
这些种种,她都记在心上,只是不懂他为什麽要这麽做。
原来……是同情啊。
她早该明白的。
如果是旁人,那麽她不会有多少不堪,可是正因为是他,才不可以。
是他啊……
是她藏在心里,那麽喜欢的人。
她也有她的骄傲与自尊。
因为喜欢,才必须有所尊严,因为喜欢,才必须有所保留。
而她,却被这份同情,压得无法抬头,无法正面直视着她所喜欢的人。
真的……不可以。
像是一条快死的鱼,偶然的,有人给了他一点水,以为它已如获新生,可是那个人他不知道,他拯救的只是表面,它的五脏六腑,早已乾涸,那不过是生命最後温存的回光返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