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柴靖微服出城,循儿时印象纵马到了故居。邻家在几十年间早已迁从一空,母亲在庭前栽植的果树苗,今也已亭亭如盖。走入旧室,一阵陈年的霉味袭人,满屋子灰尘让柴靖迷了眼睛;定神凝睇,彷佛还能见到母亲在桌前轻握着他的手,教他描红纸练字,慈目含笑,岁月静好。
柴靖缓缓在久未清扫的地上坐下,他一向爱洁,此时却似毫无知觉,从正午坐到了向晚,一抹余晖映在他面上,如血染莲花。归去前,柴靖向母亲卧房恭恭敬敬地磕了几个响头。一抬首,阮氏那幅字却早已不知去向,他只作是当年忙乱之中被人取走,当下也不甚上心。
回京後天色已晚,柴靖一日水米未进,本想尽速回府,匆匆一督,却看见道旁一招牌「醉诗仙酒楼」,暗自好笑,转而下马入店。他平时饮酒有度,今日触动愁肠,便点了三大壶酒、满桌小菜鱼肉,自斟自饮。岂知这时对面桌客人也喊道:「小二,来三大壶酒,满桌子酒菜,要顶好的。」其声略显娇稚,柴靖以被无故消遣,心中微恙,观望之间不禁一楞。只见那人书生装扮,肤色白皙犹如敷粉,容貌清秀,竟令柴靖失色三分;只其俊美有余,却不似柴靖气学轩昂,雄姿英发。这店小二忙陪笑道:「这许多酒菜,公子一时半会怕也吃不完。」言下便有调侃之意,那书生只微笑看着他,手中摺扇轻摇,柴靖隐隐便闻到一缕幽微的香气。这酒楼本并无甚名气,一日之间竟来了两位贵客,小二讨得没趣,倒也不怕那书生付不出帐,便自去备菜,心中暗道古怪。
两人相对数尺而坐,只见柴靖一举箸,那书生也夹起一色菜;柴靖一仰头饮酒,那书生也轻抵一口酒。小二见此情景,不禁「噗嗤」一笑,但见得柴靖森冷的目光,便即强忍意。此时柴靖纵然修养极佳,却也难抑愠意;正待拂袖而去,那书生却抢在他前头晃出店外,口中吟道:「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髪,朝如丝暮成雪…」一看书生原来的座位上已不知为何放了一件貂皮敞裘,成色华贵无比,纵是百桌好酒好菜也足够支付了。
柴造心下讷罕:「此人来头必定不小,莫不是与我复国大业有所关连?」走出醉诗仙,不禁哑然。他来时所乘的白马已不知所踪,只见得一匹毛色鲜亮斑斓的骏马正用鼻孔朝他喷气,他会意一笑:「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这人当真痴得可以。」那鞍鞯上留有一张精致字笺,柴靖拾起一阅:「女子小小玩笑,公子莫怪。」当即恍然,原来那玉人儿般的书生竟是女子。柴靖生性豁达,此际那人既自承女扮男装,又以好马赔罪,他便将方才酒楼之事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