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深处,一叶小舟徐徐驶近,舟中少女年纪约较柴靖小了四、五岁,身量纤纤,此时曲已尽,正腼腆地觑着岸上三人。
清风道:「周姑娘,几日未见,竟是出落得越发俏丽了。」那少女周沅沅娇羞地摇了摇手,樱唇微启:「姐姐勿要笑话我啦,靖哥哥,你可不怪沅沅自作主张来寻你罢?」墨竹山庄诸人皆自北方迁徙而来,各操一口官话;周沅沅吴侬软语,自有一番风情。原来周家经商致富,终成一方巨贾,周父周母偶尔偕而出外做生意,云游四海,周沅沅便藉口不喜舟车劳顿独留家中,实则芳心暗许,只盼日日得与柴靖相会。周家沉香水榭和墨竹山庄比邻而居。
柴靖剑眉一轩:「你这顽皮劲儿,真真是始终如一。」周沅沅不以为忤,嫣然笑道:「还不是仗着靖哥哥宠我麽?」又道:「哎哟,别尽站着说话啦,靖哥哥,咱们去西湖游船可好?只是这船有点小,不免委屈了两位姐姐。」柴靖虽久居江南,怀鸿鹄之志,却是一向不耽溺於好景名胜的,西湖只闻其盛名而未曾一观,心道:「常言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况且沅妹相邀,我毕竟不忍拂其意。」当下便即应允。清风、明月本已心驰神往,听得主公出声同意,乐得连连叫好。
於是风、月各执兰桨,清风道:「少庄主和周姑娘请舱内坐,由奴婢们划船便是。」在外为掩人耳目,下人便只称「少庄主」而不称「主公」,人道是姓木的富家子。此际方过未时,春和景明,天色正好,明月便道:「赏完春色,游船是再好没有了,但若进了舱内,不免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浑没趣味。」周沅沅格格而笑:「靖哥哥可比那歇劳什子的花朵儿好看多啦。」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柴靖本觉不妥,闻言更不愿徒添烦扰,便道:「我便在船头透透风。」周沅沅微嗔,噘起小嘴,随柴靖并立船头。
溯游而去,不多时便已置身湖中。宋朝礼教之防虽严,风、月婢仆装束,常人见之只道是富家兄妹出游;况白堤一带绿烟红雾,罗纨之盛,多於堤畔之草,谁也注意不到四人。柴靖眼见得旖旎春光,耳听得妙语连珠;乱花垂柳,三美同舟,逍遥无比。
「水光潋灩,山色空灵,世人常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今日方知所言非虚,我是身为井蛙而不自知了。」柴靖心道。四人或坐或卧,静度辰光,转眼落霞便将一池碧波画就了穠丽妆容。其时游人尽皆散去,於是虫鸣鸟语方得为四人之听;後来索性泊船上岸,施施而行,漫漫而游,周沅沅指着湖心道:「那月儿的倒影映在水上,好似镶了一颗又大又圆的珍珠。」众人皆笑其率真,清风道:「少庄主让明月妹妹住着江心阁,也算是人得其所了。」柴靖微微一笑:「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极尽自然美好,使观者舒心。」
谈笑之间,周沅沅幽幽叹了口气:「靖哥哥,我真想知道你心里想什麽。」
风、月对望一眼,自觉皆放慢脚步,不便多听二人对话。
柴靖一愣,登时便心中雪亮。若说清风、明月是伴己成长的童伴,周沅沅隐然便是永远需要关照的小妹子。他微一俯首,身旁少女荳蔻芳华,体香微微,双目犹似一泓清水,脉脉含情,正盯着自己。柴靖心中阵天一响:「小妹子对我难道竟是情根深种?」多年来周沅沅真情流露,柴靖并非不知,只作是小孩子依恋兄长,未置他想。可如今她情窦初开,如何能不对柴靖这样俊逸绝尘、英气纵横的男子倾心?
周沅沅见他只出神望着自己,赧然道:「靖哥哥,你倒是睬我一下呀。」只听得柴靖喃喃道:「叛逆未除,何以家为?叛逆未除,何以家为……」
突然听得岩石後一人「嘿嘿」冷笑,说道:「可笑啊可笑!」周沅沅只道是心事被旁人讥讽,羞红了脸,只见柴靖犹自不答,顿一顿足,哭着沿来路而去。
这时,那人又道:「可笑啊可笑!」柴靖身形一晃,已欺至岩石之後,只见一黑衣人包头裹面,兀自擦拭一把青光闪闪的宝剑。
「阁下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否尊容不堪入世人眼?」柴靖心下烦闷,那人无理至极,出言便已有五分不逊。
黑衣人哈哈一笑:「嘴上功夫粗浅,让老夫一试你剑上锋芒!」这「芒」字尚未说毕,青剑已唰唰两招递进,柴靖不料他突然发难,仓促间拔剑,「铿铿」两声,双剑相交,他虽未受伤,却已连退两步,狼狈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