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海坐下,听着细碎的烧水声响,环视周围。这里摆设像主人一样,简洁文雅不乏舒适,客厅的低窗只开了点小缝,隐约可见凝缩得极小的万家灯火。
过了片晌,余涵光已从厨房徐徐走出来,手扣着马克杯,轻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谢谢。」林星海端起来,茶的温度透过杯壁传透到指尖,不烫却足够暖和。
「慢慢说吧。」隔着一张桌子,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姿态神情都比平时放松,指骨分明的手轻搭在膝盖上,眸光柔和,好看的丹凤眼也减少了锐利感。
她抿了口茶,问道:「今天过来咖啡厅找我的男人,你还记得吗?」
他点头。
「我想你应该也猜出他是干什麽的。」她抬手捋了捋还有些湿润的发尾,有些艰涩的道:「我要跟你说一些事情,或许你会信,也或许你不会信。」
余涵光看着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相约见面的时候,场景和现在有些类似,都是相对而坐,夜色已深。
唯一的不同,就是女人的一双眼睛,已不像当时那般寒冷无情。此时她笔直的望着他,眼眸里映着光亮,彷佛溶溶的月光,撒下的迷离清辉,不再冰冷、不再躲避。
林星海信任他。这个念头毫无预兆的冒了出来,余涵光自己也愣了下。
他其实也没帮她做过什麽事情,单纯替她找了份工作,并且善待她,就像对任何人一样。
——林星海喝醉了,而且很醉,这能从她失常的举动里察觉出来。
「余涵光,你相信一些离奇的事吗?」
而这名叫余涵光的男人,则静静的目视着她。
过了良久,他淡淡地说道:「这世界上,无奇不有。」
她听着舒心,便放胆说下去:「但这件奇事就发生在我身上。」
***
他会相信吗?
当她疯了也好、骗人也罢。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被异眼看待。
只是如果连他也没有能力帮助林星海,那麽她也想不到其他人了。
看之後是要出国也好,还是暂时逃离也好,要她回到原本的生活,那还不如让她死了。
是不是对生活抱有了期待?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意义。现今的林星海,只想逃离那个黑暗的梦靥,像使劲蹬着腿儿的兔子,跑得越远越安心。
林星海重新睁开眼,看见的是白得晃眼的天花板,她打了个呵欠,拥着毯子坐起来,整个人都懵了。
早晨缕缕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将室内照得格外明亮。
这是哪里?
林星海慢半拍的想起,昨晚自己喝了酒,竟然一时脑热跑来找余涵光帮忙⋯⋯老天。
她摸了摸沙发,余涵光就把她丢在客厅?
墙上的挂钟,不偏不倚指向五点。
不知呆坐在沙发上多久,她实在是等不下去了,站起身开始走动,直到走到卧房前,才听见里头隐隐的声响。
「余涵光?」她轻唤一声。
林星海又重复叫了几次无果,一股不祥的预感传来:「我直接进去了!」
卧房只有张大床和几个柜子,唯一的窗子,厚重的黑窗帘遮住,不透出一丝阳光。她站在卧房和客厅的连接处,光影就斜切在脚前。
余涵光躺在床铺上,一张清俊的脸庞隐在黑暗中,只能见他阖着双眼,额头布满了汗水。
林星海走到床边,碰了碰他的肩膀:「你生病了?」
话一落,一只手猛然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大得她一下子没站稳,直直往床上的人身上摔去。林星海吓得用另一手压在床铺上,男人的脸庞已近在眼前。
这个姿势,真的就像躺在他怀中一样。
余涵光还睡着,一双眼睫修长的闭着,红唇紧抿。
这样近的距离,林星海能感受到他平稳温热的呼吸,像羽毛一样挠得自己脸庞轻痒。
那道轻痒是藤蔓在心中生了根。
余涵光眼睫一颤,睁开双眼。
林星海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指了指身後的门,解释:「我听你好像不太舒服⋯⋯」
他单手撑着床铺坐了起来,一时没有说话。
林星海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表情分辨不出喜怒。
她被看得顿时定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余涵光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礼貌疏离、温润如玉,但现在却让人背脊发凉。
怎麽回事?是因为进了他的卧房?可他不像是会为这点小事而生气的人啊,况且也解释了原委。
林星海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舔了下乾涩的嘴唇,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定是自己昨晚喝醉,做了什麽事,得罪了人家。
「我昨晚⋯⋯喝酒了。」她艰涩的挤出几个字:「忘了做过什麽。」
他抬头看她,刚起床的嗓音格外沙哑有磁性:「你昨晚拉着我讲话,讲完之後⋯⋯」
「讲完之後?」她的心被悬在半空。
他回想起了什麽,忽而低下头:「吐得满地都是,倒头就睡。」
那满地呕吐物岂不是他亲手清理的!
⋯⋯她竟然⋯⋯让大名鼎鼎的余选手兼老板⋯⋯清理那种东西⋯⋯
林星海囧。
余涵光没再说话,起身抚平衣服的皱摺,静静前往浴室洗漱,把她当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晾在原地。
之後是听见厨房传来的声响,林星海赶忙出了卧房。余涵光站在宽敞的流理台边,低头洗着手。
她走过去,一边卷起袖子:「做饭是吧?我给你赔罪,我来做。」
他没作声,只用手臂虚挡了下。
於是,林星海便站在厨房外,看他忙活。
简直就像酷刑一样。
之後,余涵光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他只侧眸看了一眼,不想理会,对方却又接连打来好来几通。
一段小插曲,林星海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玄关处挂在墙上的电话响起。
余涵光过去接,听着管理员的话,头疼的捏了捏眉心。
「我去去就回来。」他穿了件外套,拿起钥匙就走。
林星海望着他颀长的身影,消失在正缓缓阖上的门缝,接着一个轻响,室内彻底陷入宁静。
她一直憋在心里的问题,还是没能问出口。
所以他应该是没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