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洒落在青春的最终章，我们踏着说好的步伐走，摇曳的树像宣告什麽似的，就是在那样的美景之中，我们被狠狠的冲散，找不到彼此，找不到最初的“我们”。
「思恩，你有看到我的深蓝色棒球帽吗？」我穿着一套白衬衫配牛仔裤，一贯的蓝白系列，绑好马尾，今天的约会就差一顶皓宇送的帽子。
她穿着最爱的一套格子洋装，透着乡村风格的粉色，领口的领子更是衬出可爱的标志，她听见我说的就白了我一眼，「他送的也能用不见？」
「我也不知道...」我懊恼的想着办法，接近五点了，约好五点半集合，我想了想也就算了。
摸着摸着也就五点多了，我们站在宿舍前人行道上，春天的晚风有些凉，我们都披着一件不同颜色的针织外套，今天是安城开车，因为只有安城家里有车能借，李皓宇和他宿舍进，便先上车了，这时才见一台白色轿车驰来。
我和思恩上了车，前面挂了小小的钥匙圈，上面是上次一起去爬山的合照，狼狈的登上山顶，连难得笑着的李皓宇都露出牙龈的笑着。
「我怎麽眼皮一直跳？」景思恩不耐烦的揉了揉眼睛，没有耐心的她总是做事大喇喇的，我转头看着她揉着眼睛的模样，只有觉得有些可爱。
那是上天留给我们最後离开的机会，我们却只是这样无视了上天好心的提醒。
我皱着眉，只担心着她这粗鲁的动作，「别揉那麽大力。」
当时的我们春天晚上没有开冷气，而且开着窗户，风吹的声音混着我们笑着的声音，聊着天南地北，说着未来，谈着过去，并不特别，只是像过去一样罢了。
安城开着车，专注的看着前方，偶尔看几眼後视镜，我们则是负责吹吹风，练个歌，音乐最小声，没什麽伴唱的清唱，手指熟练的自然而然摆到位置上像是吉他在身上一般，拨动着。
到了停车场後，满满的人潮，假日的夜市果真是人山人海，车位也是一位难求，我们关上窗户，因为停车场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几组人走在路上嬉闹，我们来过这间夜市，但期待的心依旧未减。
「你们先去吧，我等等找到车位再去找你们。」安城在进停车场前停了下来，从这里走到夜市也有一公里，我们也就顺着安城的意思先走了。
「我们去门口那间西瓜牛奶等你。」皓宇对安城说着也就下了车，关上车门，我就总是觉得身边的女生看到安城或皓宇都会看一眼，却还是想占有的觉得不想他被看到。
我和思恩也下了车，整理了下衣服才像安城开走的车挥挥手。
「我应该要跟安城哥一起的...」她意有所指的看着我和皓宇，我没有牵皓宇的手而是挽起思恩的手臂，示好的眨眨眼。
她无奈的瘪了瘪嘴，她平常确实没少听我晚上在宿舍讲电话，现在还要虐她这只可爱的单身狗确实不妥。
该有多後悔自己没有让她和安城一起，要是她留下来，就没事了...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顺了顺她的头发，她无奈的笑着，转过头来看着皓宇挑挑眉，骄傲的表情像是刺蝟在撒娇，李皓宇走来我身旁接过我的背包，我也自然的给他，思恩并没有看我们，就这样慢慢的，接近人潮有些多的地方，吵杂的声音，我们彼此的声音都有些模糊。
皓宇不多话，和我们一起也只配合似的笑笑，我和思恩热络的在前面聊着。
*
*
那是在不到二十秒内发出的声音，我们留不住的青春，像是烟火般消散，没有反应的余地，没有思考的空间，一声长长的煞车声传来，由远方的声音渐渐放大，大的耳朵震的难受，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脑子里只有充满人群的声音。
「小心！」
人们尖叫的声音渐渐的模糊，四处都喊叫着，最後一刻林陌羽往左边的景思恩看去，只有她惊讶而放大的瞳孔，她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她往景思恩的视线看去，却再没见到车，眼前一黑。
那是最长的五秒，五秒後的巨响，震得世界彷佛静止，人群没了声音，世界暂停运转，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夜市的摊贩也没了叫喊声，那是天真正的暗下，无声的流淌着时间。
林陌羽再次睁开眼睛却没了知觉，尤其是听不见声音，她尝试起身的瞬间，才发现自己身上压着厚重的人，她再抬眼只看到天空，鞋子包包通通都消失了，彷佛做了一场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脚上的疼痛感传来才发觉自己手上的鲜血，渐渐的声音回来了，周遭议论纷纷，还有非常剧烈的汽车警报器的声响，一阵阵的传来，还有些晕眩，周遭大声的让她不自觉的皱着眉，「快叫救护车！」
为什麽要叫救护车，怎麽了？这是她最後的理智线，也是最後清晰的记忆。
她颤抖的看了身上护着自己的男人，他盯着某处直视着，眼神呆滞，是林陌羽没有看过的颤抖，恐惧，还有一丝不可置信，他手伸出去抓也抓不住什麽，下一个入眼的画面却是永远无法从脑海删除的，呼吸都静止着，我们都喘息着，却也停滞着，身边充斥各式叫声，却入不了耳。
林陌羽转头往李皓宇的方向看去，起身的动作却跌了回去。
林陌羽发直的双眼没有再次聚焦，她全身激烈的颤抖着，呼气的越来越大，李皓宇颤抖着双手正要跑去，林陌羽却拖着血淋淋的双脚就过去了。
「思恩...」
她没有说出声音，脚下早已没了感觉，手颤抖着没有流出一滴泪，跪在一片血泊之中，温暖的血在她膝盖处渐渐往四周溢出。
她没了理智，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她再也不睡了，她不断的想要醒来，却哭得越来越大声，因为她醒不来....
她不敢做cpr，她不敢，她用嘴巴吐着气也换不过气，因为伤的太重...因为那是思恩，是她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
血泊里乌黑的头发，头上一处血肉模糊的看不清，她大大的眼赌却丝毫没有睁开的意思，林陌羽看着在一公尺外的手臂，颤抖的厉害，嘴巴说着什麽却什麽都说不出。
「思恩！」
她突然的大喊，眼泪不自觉的溢出，周遭毅议论不断，由近到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来帮助她。
她连走带爬的到了景思恩的身旁，有人要来扶她都被甩开，她瞪大双眼，直视着那双无法张开的双眼。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心停了一拍，脸上的鲜血更是看起来更加令人难受，思恩....她那麽爱漂亮，这是什麽....她看着看着双眼都发直了，她爬到她身旁，不带一语的，就这麽看着，愣了多久才狠狠的被空气的血腥味刺着鼻。
「救护车呢？谁来都好，救救她！求你们，求你们.........救救她.....」
她握着景思恩的另一只手，声嘶力竭的吼着，夹杂汽车警报器的声响，无力的喊叫声字字带着无力，震耳欲聋，最後无意义的大叫身边的人全都红了眼眶。
「帮帮我....求你们了...救救她...」
「思恩....思恩....思恩..」
「救她...谁来都好...拜托...」
她一声声的唤着她的名字，冰凉的手渐渐的成了白色，林陌羽无力的瞬间，手掉了下去，掉落在地上的瞬间林陌羽大哭了起来，哭得不知所措，一旁的人只帮忙拦住後方的车子，拉出开车的驾驶，那台轿车上鲜血沾上了引擎，凹陷下去的地方看得林陌羽难以呼吸。
「陌陌....」李皓宇颤抖着抱住她，却被她狠狠的甩开。
「为什麽不救她！为什麽！不要碰我！」
她喊的声嘶力竭，每一句都用尽全力，思恩再也听不见了，永远都听不见了，她要怎麽告诉天凌哥，怎麽面对他，为什麽....是自己活了下来....
「不要碰我....」
她嘴里喃喃自语着，双眼带着令李皓宇担心的深色。
「她该有多痛...该有多痛...」
他看着林陌羽说不出一句话，救护车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她转身就拖着满是鲜血的双脚想要起来，没有回头看见脸色相当难看的李皓宇。
「陌羽！」
「陌陌！」他眼睁睁的看着林陌羽倒下，站起来後狠狠的往前倒，他没有力气去抱住她，远远跑来的人影开始有些模糊，却抱住了林陌羽。
两台救护车到了，林陌羽和景思恩都被送上了车，李皓宇强撑着身体，和景思恩的那台车一起，他看着那血淋淋的“身体”，呼吸更是不顺，他的背好像受伤了，但还能撑，也就没有提出，他清醒的跟着回答了每个问题，却字字颤抖，尤其是他们小心的抢救着，每一秒都似梦般的想要逃脱，却再醒不过来。
*
顾安城看着林陌羽没有意识而闭上的双眼，心理慌的难受，只有他....只有他什麽都不知道...
他到之前就知道前面有车祸，是听见陌羽的声音，那样声嘶力竭，崩溃的声音促使他用尽全身力气的跑，他到了现场血淋淋的一片，远远的知道倒着的人是思恩，脚都没有往前的力气，因为看见了，所以没有勇气看到更清楚，往前的每一步都像走在岩浆上。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麽做到往前走，他听到喧闹的人群声，听到猛烈的撞击声，听到阵阵的警报声，哭声，害怕的叫喊声，渐渐的放大，最後压倒理智的，是林陌羽崩溃的呐喊声。
直到陌羽起身，才觉得她不对劲，果然就倒了下去，要是没有接住....他不敢思考，因为脑子早就被思恩的画面冲击着。
「刚刚那台救护车到哪？」顾安城看着一旁的人员说了句。
「祈年。」
他不敢思考....他要冷静，要很冷静，剩下他了，他必须保护他们。
他抽出放在口袋的手机，颤抖着双手，不敢想，按了天凌哥的电话，他脑子一片空白，他什麽都来不及看见，来不及....要是他在快几步，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手不断的颤抖着按不出正确的号码，连脑子里的数字都背不全了，何况是陌羽亲眼看见.....
电话拨通的那瞬间，毫无思考的方向，一句话也说不出，哪怕一个字.....
【安城？】天凌哥沉稳的声音夹杂救护车鸣笛的声响，他深吸着气，却无法换上下一口气，直到天凌哥的声音再次传来，才醒了三分。
【怎麽了？怎麽有救护车声！】他紧张的声音让顾安城手颤抖的厉害，他不知道怎麽组织语言，告诉他。
他脑子里充斥着思恩的画面，最後一幕，都是那样艳红的鲜血，景天凌的声音更是把他推向悬崖的那双手。
【思恩..她...】
景天凌正在和顾安琳吃着饭，丢了筷子就站起来，他只差没有滑落到椅子下，【你说啊！思恩怎麽了！】
「天凌！」顾安琳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紧张的声音顾安城知道天凌哥一定很担心。
他在电话另一头的怒吼大的他紧咬牙齿才忍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眼眶不断的掉着眼泪，打在自己染血的裤子上，【车祸.....】
电话就这麽活生生的安静了，再没听见声音，只有救护车的鸣笛还有救护人员的声音，交杂着，他坐着，安稳的坐着，心头却刺了千百次，他恨不得自己也在场，恨不得自己才是那个...受伤的人。
【在哪！】景天凌什麽东西都来不及带，拿了手机钥匙也没有听一旁顾安琳紧张的叫喊着。
【祈年医院...】他有些无力的声音害怕的颤抖，因为他知道自己都受不了的画面，他根本还没有缓过来的颤抖，又何况是将思恩亲手拉拔长大的景天凌...
电话挂断後景天凌简直是不要命的在市区开着车，顾安城都颤抖的声音代表车祸的不轻，他的妹妹...看了二十年的妹妹，他没有如此虔诚过，祈求，拜托着世上的神，他一口口的气呼出，带着无法接受，只能踩着油门，才能好受些。
五分钟的车程顾安城只觉得如此之久，他祈求着，前方只要有车挡到，就一定得减速，他没有一刻如此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时间狠狠的转折，上一秒的她给了下一秒的他们巨大的伤痛，时间没有静止，狠狠的拖着沾满鲜血的他们前行，停不下的脚步回不到过去，他们向後奔跑着，看着眼前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她，那幕永远挥散不去的画面渐渐的模糊，像是被刻印在脑中，而她早已不见身影.....
*
*
当时景天凌简直是冲破了急诊室的门，车子根本没有停在车位，只是随便找个地方就停了，他此刻脑子越想越乱，要是....有什麽万一，他要怎麽原谅自己。
他不知道怎麽接受的讯息就这样轻易的被护士所说出....他反覆问了不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答案，哪怕将景思恩的名字写了下来，哪怕有微小的机率是撞名....哪怕根本没有如果。
「天凌哥...」顾安城无神的看着景天凌，全身都是鲜血的他看起来特别吓人，顾安琳想也没想的冲到顾安城身边，不断的看着自己的弟弟，才发现弟弟身上的血...不是他自己的....
景天凌哪怕知道了，也问不出，问不出发生了什麽，不知道怎麽开口，问问自己的妹妹在哪，到底发生了什麽，是谁....究竟是谁....
「思恩她...」
「在里面。」
他知道，他知道这层楼是哪里，知道这个地方，早就看见了上头的字眼，他不愿意，怎样都踏不出那步，才一个星期没有看见罢了，她活泼爱撒娇的妹妹，回家总是爱让他煮饭，总是古灵精怪。
「天凌。」顾安琳握着他冰冷的手，眼中水雾早就满溢而出，他不知道这麽严重...他不知道，不是受伤了，而是在也不会回来。
他踏入的瞬间，冰冷的空气，看见自己妹妹的那刻他狠狠的软了脚，他跪在地上不断的哭，哭得像个孩子，自己带大了她，吃了多少苦，从未哭过，面对妹妹从未下垂过的嘴角，舍不得骂舍不得打，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告诉她，此刻却哭得满脸是泪。
顾安琳捂着嘴，因为真的...太震惊，她没有办法想像，若是今天是安城，她该怎麽活着...何况是天凌亲手带大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事事都亲力亲为。
他没有哭出声音，却无法自制的啜泣着，手想要触碰，却怎麽也不愿意碰触。
「思恩....」他没有透出声音的叫喊着妹妹，却没有以前的一声声“哥”，也没有她没大没小的叫他景天凌。
就这样呆着，冷到全身都没了温度，颤抖的夸张，他也不愿意起身，就这样看着，哭着，过去二十年的记忆全都占满了他的脑子，顾安琳抚上他的手，他没有转头，他不想离开，哪怕有再多事等着，她的妹妹都回不来了...她一定很痛很痛...
小时候打预防针，景天凌都不忍看，不舍得她哭，一句句的奖励她，哄着，才让她打完，「思恩真乖，不能哭哦」
思恩没哭......这次哭的，是哥哥，是哥哥不乖，
他吞咽着，狠狠的眨了眼，张眼却依旧是冰冷的画面，没有丝毫的动静，就这麽睡着，血凝在她头上，那双眼却清澈乾净。
他再也不会让妹妹不要嫁人了，只要她好好的...都可以了，什麽都不会再阻止了，不会再管她总爱在生理期偷吃冰，不会管她追星，回来就好....
「天凌...」顾安琳抱着景天凌，过了好久好久，在那样的温度待太久，会受不了的。
她拉了拉景天凌却不见他有丝毫动作，他泪乾的很快，衣服却湿得一片，他起身，眯着眼看了会儿，拉着顾安琳出了门，他还有一点理智，他知道安琳的身体不适合待太久。
他转头的瞬间却看到李皓宇穿着换过的医院衣服走来，没有人跟着，顾安城知道皓宇受伤了，却不知道什麽伤。
「天凌哥...」他退去一身沾血的便服，染上更多的是沧桑和迷茫，畏惧和自责。
景天凌就这麽转头离去，什麽都没说，警察早就到了，不过看自己的妹妹是第一件事，他不愿意问，不愿意亲口听思恩最爱的朋友们说出，说出那句...抱歉。
顾安城看着李皓宇带着担忧的眼神，他看见了，却只是看见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只知道一切突然的他像是在做梦。
他走近无神的李皓宇，抱住了他，他知道接下来的路必然不好走，他们都带着颤抖的抱着对方，李皓宇再没流出泪，却哽咽的说着，一句句的，「对不起....」
他坐在一旁椅子上，说着说着又是一滴泪的落下，再没有遮掩的低声痛哭，他的一句句都刺在顾安城的身上，一字字的砸在他心头，他看见了，他看见了，手不自觉的拴着。
他正色的告诉李皓宇，「要好好的，一定要。」
不是他的错，顾安城狠狠的忍着泪却还是狼狈的看着手上残留那样艳红的血迹哭了，而自私的，更令他愧疚的，是自己也会做出一样的决定。
李皓宇看见後方来车的时候早就来不及往旁边躲，早就跑不过，听见长长的煞车声，他才是最痛恨自己的人，他明明看见了，看见思恩往後看自己，看着她眼中的恐惧，他却快速的抱着林陌羽向路旁扑，他来不及再看到下一秒，一阵撞击声他知道...他知道发生什麽的时候还来不及看怀中的女孩，他看到思恩慢慢的闭上眼，那样痛苦又挣扎，用尽全身力气也迈不出那步，她没了挣扎，血慢慢的溢出，血的味道彷佛存在他嘴里一般的浓厚气味，喧嚣的人声，还有一声声的警铃。
他们没有抬头看着彼此，却知道彼此脸上的表情，靠着彼此的身，是毫无保留付出的兄弟，顾安城厌恶自己，厌恶这样想着的自己，厌恶自己...好好的。
「阿城...」他不再温润的嗓子带着血腥味，世界彷佛没了色彩，那会是他们所有人心中的坎，跨不过的悲剧。
他想起林陌羽看他陌生的眼神，冰冷又失望，透着痛苦，血淋淋的看着他，他不敢问，不敢....
「陌羽没事。」顾安城压着心中一切情绪，他还要照顾他们，只有他没有受伤了。
李皓宇也被东西刮伤背，当时天色暗，谁也没注意到，现在才知道伤的很深，还有他的小腿，也断了。
他坚持不用一点止痛药，因为他彷佛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满脑子都是思恩最後的那一眼，该有多痛....
他要拿什麽，也拿什麽都换不回了。
他“嗯”了声，不知道怎麽面对林陌羽，只要呼吸，画面就会清晰的在眼中，救护车走後的一场雨冲散了那摊血，冲走他们最後最後的青春。
顾安城想起来当初在她房间里听见的对话，记得他们说的约定，还有一声声的“安城哥”，一次次出游玩的照片，她捉弄着林陌羽，吃东西用手抓着沾上脸上的画面，都历历在目....也都混杂着空气中浓厚消毒水的味道被白色的墙给冲散，被一声声护士医师的叫喊给划破的记忆。
他们一起走到了林陌羽的房间，李皓宇走得很快，甚至刻意的用着受伤的那只脚踏着，用疼痛麻痹自己，麻痹不停运转的脑袋。
林陌羽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安静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她醒着，他们沉默着，顾安城没有要往内走的意思...
林陌羽就这麽看着穿着和他一样衣服的李皓宇，然後一如既往的向他开口，嘴角还有淡淡的笑容，哪怕眼神空洞的吓人，却彷佛什麽都没有发生似的，「思恩呢？」
李皓宇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却也不敢开口，他不敢，他思索着，也怎麽都不愿意开口，他说不出林陌羽希望听见的答案....
就这样僵持着，久到林陌羽放下僵硬的嘴角，空气才有了那样一丝的动静。
「思恩她....」
「怎麽了？」林陌羽吞了口口水，颤抖着她的嘴角笑着问他，期待的眼神看的李皓宇难受。
一幕幕画面不识时务的从眼前再次出现，他心一横，「她...不在了。」
她颤抖着身体，彷佛刚刚脸上的笑容就是错觉，她流着泪，没有声音的这样哭着，眼睛依旧看着李皓宇，却一点点的变得陌生，变得冰冷，他痛，却又觉得...真好，痛死他也好....
「你出去！出去！骗子！」她一句句的说着，每一个字都让他战栗一次，不似刚刚的声嘶力竭，却是震的外头的顾安城担心的跑了进来。
「为什麽！为什麽！」
「把思恩还给我啊....」一声声都喊得她心碎，没有声音的说着，哪怕伤了她自己也在所不惜。
李皓宇眼神受伤的安抚着他，「好，我出去，不要伤到自己....」
他就这麽跨出病房门外，和刚跑进来的顾安城擦肩而过，顾安城就这样看着李皓宇头也不回的离去，带着一身的狼狈和不堪。
顾安城就这样看着不断哭泣的林陌羽，她不断的哭着，却没有再说过一句话，纵容他待在病房里，像是没有人似的。
李皓宇就这样静静的站在病房外，听着她低声啜泣，没有再听见任何一句话，夜色渐深，没有开着窗却还是能感受到冷风这样强而有力的拍打着墙，时间彷佛没有在流动，没人有勇气看时钟，没人有勇气知道...思恩离开了多久。
忘了多久没有聚焦的视线，三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勇气，就这麽呼吸着，痛着，一遍遍的回忆着，刺痛自己的心，癒合後，再一遍遍的扒开伤口。
「安城....」林陌羽哭到沙哑的嗓子喊了他，顾安城倒是还有些恍神，门外的李皓宇去了医院的阳台，吹着风，三人都还在震惊之中，无法接受，和满心的痛。
顾安城转头看着泪痕依旧挂在脸上的她，没有再一次的流泪，就这麽安静的，让他心生恐惧，彷佛下一秒的她将会消失。
「我没有像现在那麽後悔过....」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那样虚弱，和她苍白的脸对应着，顾安城大概明白她想要说什麽...却连握住她的手，抱着她，都做不到....她带着一点点自嘲却虚弱的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做她的朋友。」她眼中不带波澜，就像是一个陶瓷的娃娃，精致而脆弱。
他被这句话惊的看向林陌羽，紧皱着眉，害怕她像是随时都会消失的眼神，他走到她病床前。
她没有停下，继续的说着，顾安城没有停下动作，就这麽抱住她，放纵自己做了这辈子最任性的决定，再不该，他都做了。
「死的人应该是我....」眼泪又从乾涩的双眼溢了出来，顾安城以为自己冷的双手发寒，碰到她後才发现她冰冷的不像话，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过往的精神。
「陌羽!」他严肃的喊了声，他知道这件事会是他们过不去的阴影，但不会是她想要离开的理由。
他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麽，除了抱着他，还能做些什麽，她不断的掉泪，停不下来似的哭着，哭得换气都有些困难，顾安城想要抱着他，手却不自主的放下。
林陌羽就这麽咬着自己的下唇，彷佛感受不到痛似的，顾安城松开她的瞬间才发现她已经咬出血了，他担心的皱着眉。
「不准咬了！」他有些严肃的声音终於唤回她一丝理智，他心疼，也无可奈何。
林陌羽回了神，冰冷的身体哆嗦了下，他全都看在眼中。
「安城...我能不能，去看看思恩。」她没有聚焦的看着病房的房门，那憔悴的样子像是已经好多天没有吃睡似的。
「到殡仪馆了。」顾安琳早就通知了他，他不知道怎麽和陌羽提起，更害怕看到她失神的双眼。
迟早都要提，他小心翼翼，怕刺激到她，全身都透着防备，却又那样脆弱。
林陌羽哭的不明白自己哭的原因，再没有小小的身影跑来跑去，赌气的黏着自己，耳边再没人用娇滴滴的声音喊她“陌陌”，她没有心疼的抱着我，说不能哭。
刚到宿舍的那些天，想家，她们天天睡一张床，偷偷的背着对方哭，哭久了，也就互相安慰着彼此，这次再哭，哭得歇斯底里，她也不会回来了。
林陌羽多恨，恨自己每一分一秒的呼吸，都带着愧疚，带着巨大的不安。
「现在出院。」她坚持的说着，脚上的伤更是没有好转的迹象，水也不愿意沾，更是连让自己好过些都觉得愧疚。
顾安城懊恼着，他多想告诉她，他会担心，会不安，对於思恩，他也痛，也震惊，也颤抖，却更害怕失去她，内心不公平的天秤，早就被他狠狠的遮挡着。
他多怕下一句话，脱口，让她知道自己担心，害怕她知道自己的爱，带着小心翼翼，带着畏缩，带着一如既往的懦弱。
「让伤口好转，我告诉你爸妈，你选一个。」到口的关心就这样活生生的成了威胁，他出口才觉得自己何其残忍，要是说了，她该怎麽面对父母，怎麽说。
林陌羽颤抖着睫毛，思绪间又是一阵失神，顾安城看得心里发慌。
「我想喝点水....」她哭得嗓子都哑了，早该喝些水。
「我去买点食物。」顾安城不知道自己怎麽从医院出去再回来的，一切都不像真的，他脑海里的那幕清清楚楚的放映着，他胃口全无，却凭意志力知道自己得活着。
他都这麽难受了，他要怎麽想像，如何将其他人巨大的悲伤套在自己身上，要怎麽想像天凌哥的难受。
「多少吃点。」顾安城原先就低沉的声音又哽咽着，不时就会被脑中画面刺的呼吸都无法顺畅。
林陌羽没有给什麽反应，顾安城知道她会吃，因为他说的，为了她父母...
他没有说什麽，转身再出了病房，早已夜深的剩下一间餐馆，他也买了李皓宇的份。
*
陌羽和李皓宇的病房隔了层楼，顾安城走着楼梯突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是低血糖，平时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只有李皓宇和顾安琳知道，又不爱吃甜食，唯一能入口的只有曲奇饼。
他停在楼梯间喘了会儿，终於画面清晰後他才往李皓宇的病房走。
「阿皓。」他看着没有发出声响而愣眼看着窗外的李皓宇，拿了一份餐到他手中，有些看不准的差点餐就掉了。
他回神後想了会儿看着他，撑着身体把橡皮筋拉开汤匙都摆好，「吃两口，快。」
他执着的吓人，没有看他把饭吃两口下去，他怎麽放心...顾安城知道自己得撑着，吃了两口後也就停住了手，「照顾着陌陌，拜托了...」
李皓宇的说法让顾安城的心又这麽刮磨着，他盯着李皓宇，两人都太了解彼此，这样...可真不好....
「快吃。」顾安城看着他咽了口才转身说去看看林陌羽，顾安城特地交代他，有事一定要打电话给他。
他背後，李皓宇红了眼眶，酸涩的味道彼此都吃不出味道，含着饭吞也吞不进去，他拿起水瓶就这麽像吞药般吞了口。
林陌羽反胃的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能让站在病房口的他听的一清二楚，一次次的努力的想要吃进去却难受的吐了出来，眼泪夹杂着就这麽到袋子里，所幸也就不吃了，勉强喝了两口水，才好受一些。
这夜注定是一夜无眠，知道的人都带着沉重的悲伤，有些人就是在病床上怎麽也原谅不了自己，也有在病床外就这麽站着，惩罚自己似的不愿意让自己好过。
顾安琳看着强撑着的景天凌，该吃也吃该喝也喝，就只是为了...让妹妹不要担心他，他什麽丧事都不想办，他还没让他“父亲”知道，也没打算，公司直接请了一个月的假，她担心，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因为他该做的都做了。
却染上再也戒不掉的烟瘾，半夜里觉得顾安琳睡着了，便一支接着一支的抽，不要命似的点着烟，心理却很自私的，希望思恩能回来，告诉他，吸烟不好，让他戒掉，只要她一句话，他又怎麽不戒。
顾安琳看着窗外的他，枕头上还留下淡淡的泪痕，晕开在深蓝色的布料上，刺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