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陈在楠来到第二教职员办公室见吴班导。
此时学生不应该在外游荡,可是杜军驰三人却公然违规,倚靠在办公室走廊的外墙内,等着陈在楠出来,显然是来给陈在楠助阵的。
吴心怡比对过陈在楠以前数学考卷的笔迹,确认这张段考试卷的确出自陈在楠的手笔。吴心怡问陈在楠说考卷确实是陈在楠自己写的吗?陈在楠回答:「是。」
吴心怡感觉陈在楠有所隐瞒,但陈在楠就是绝口不提,而他也问不出来。於是他想起那张纸条,决定试试纸条所写的方法。
「不瞒你说,其实这是为了找数学竞赛队的选手而做的专门试题。」
原本无论被吴心怡如何问话都沉着淡然的陈在楠忽然脸色一变,面露惊诧。
「因为你考了满分,我们想让你加入数学竞赛队伍,代表学校出去比赛。」吴心怡一边问,一边仔细观察陈在楠的反应。「你觉得呢?愿意成为选手,为学校和自己争光吗?赢得奖盃的话,你能得到奖金,对你家里也很有帮助。」
「我……」陈在楠微微拧眉,目光垂了下去。「对不起,老师。」
「你不想参加?」
「不是……」陈在楠语气艰涩,「加入数学竞赛队的,应该是老——是杜军驰。」
吴心怡疑惑,「你说的,我不太明白?」
「是杜军驰帮我猜题,我才能考满分。」
吴心怡惊呆。
「猜题……?」
「嗯,考试前三天他猜题让我全部背下来。」
「有这麽神?」
陈在楠抬头认真说:「是真的!他猜题的笔记现在就放在我书包里,我可以拿给老师看!」
吴心怡沉默半晌,无奈道:「你们——你去叫杜军驰进来。」
杜军驰进入办公室,从吴心怡口中得知陈在楠将他供了出来,他凉凉瞥了陈在楠一眼。
「我大概猜到你为什麽这样做;不想要让我们得逞,又想要帮助陈在楠,所以动了歪脑筋。」吴心怡托了一下眼镜,语气里充斥排解不了的无奈:「我们不是什麽牛鬼蛇神,需要你这麽排斥我们。」
杜军驰双手插裤袋,嗤笑说:「老师你们没问过我的意见就先逼我了不是吗,我反感也是难免的。」
吴心怡对此无话可说。是啊,他说杜军驰动歪脑筋,但他们这些大人不也是?
「所以说,这个馊主意是谁出的?」杜军驰问。
「什麽?」
「要我考满分不然就让我们留校察看,非要我进入竞赛队伍——谁出的主意?」
吴心怡默然数秒,「是我和郑老师、指导竞赛队的方老师,还有校长决定的。」
杜军驰悠悠一笑,「不是吧,你们谁会让我这个放牛班的学生考什麽数学满分呢,我数学成绩那麽烂,到现在都挂鸭蛋呢。」杜军驰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扫视周围环境,包括吴心怡桌上的东西。
吴心怡又是一阵顿卡,好不容易想好说词,却被杜军驰打断:「好吧,没关系,或许我该感谢你们看得起我。」话锋一转,「让我参加数学竞赛队伍也不是不行,但是——」杜军驰调动目光,「那张纸条可以给我吗?」
吴心怡的视线跟着杜军驰转过去,就看见那张被他随手摊压在教课书底下的神秘纸条。
吴心怡狐疑。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杜军驰要那张纸条做什麽?
吴心怡没马上答应,而是思考一小段时间後说:「这次段考到星期四,星期五你和陈在楠再考一次数学竞赛的试题。」说完便将那张纸条抽出来,递给杜军驰。
杜军驰眯眼笑道:「好的,谢谢老师。」然後大摇大摆走出教职员办公室,带着陈在楠等三人折返一年三十一班教室。
午休快结束了,但杜军驰也不急,像逛大街一样闲情自在地慢吞吞走着。
经过保健室的时候,杜军驰突然开口:「不是说好,我给你猜题的事要保密?」
即便被毛立帆缠问刚才在教职员办公室发生什麽事也一直沉默不语的陈在楠震了一下身子,过了片刻才僵着语气说:「毕竟真正有实力的不是我,是老大,我顶替也不好。而且我觉得——参加数学竞赛队,对老大来说是件好事。」
「哦?怎麽说?我要你多管闲事了?」
感受到比被吴心怡质问时更巨大的压迫感,陈在楠安静没说话,反而是旁边的毛立帆大咧咧地说:「原来老大数学这麽屌,如果去参加比赛,说不定真的能得奖啊!抱个奖盃回来多威风啊!」
「照我平常的数学表现,去了只会被电爆吧。」
毛立帆狗腿地说:「不会的!老大这麽厉害,才貌双全欸!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老大光靠数学就能狠狠修理人!」
何民璋瞪大眼,感叹道:「哇,我第一次听你说成语耶!」
毛立帆转头瞪何民璋,「闭嘴啦你这大胖呆!」
「我又不胖!」
「跟我们比你就是胖!」
「我还比你高,你矮!」
毛立帆和何民璋一人尖酸一人憨呆地不停斗嘴,破坏原本紧绷的气氛。陈在楠小心翼翼,偷偷观察到杜军驰的脸色缓和下来,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午休结束的钟声响起,四人却没回到教室,而是来到他们日常的地盘——班级教室校舍外,他们时常翻出去翘课的花圃红砖墙边。这里有大树可以乘凉,有三张塑木长椅可以躺歇,而且由於位置偏僻,甚少人会来打扰。
杜军驰一个人霸占一张三人座长椅,躺着以左手枕在脑後,右手则举高纸条,盯着秀气的字迹沉思,然後又将纸条贴近鼻子,仔细嗅闻纸条的气味。
字迹和先生的手写信不同,可是这气味——虽然极淡,却是相同的红茶香氛味,混合香草、玫瑰、木质香,以及其他调香。
※
段考最後一天只考了两个科目,中午之後就给学生放了半天的假。
不过柳芷芸无法像其他同学一样鸟兽散,他留在班级教室没走,迅速吃了从合作社买来的卤鸡腿饭便当,继续埋头苦练数学试题。待会一点半就要去数学竞赛培训教室报到,和队员们一起进行特训和测验。
柳芷芸扶着额头,眉毛打成结,努力振笔疾书,在模拟试卷上填写算式解法。遇到解不开的题目,心情就郁闷,尤其想起刚才朋友们说要去百货公司血拚和吃美食,对比现在他考完段考还得面对难解的数学习题,他就心里苦。
柳芷芸的专注力从试卷飞离,像个需要喝酒解闷的人,以水代酒猛灌了几口。拿着水瓶喝水,突然看见左手边的张毅柏,这才想起张毅柏在他的拜托之下没走,会在这里陪他到一点半。
张毅柏文静地捧着一本书籍阅读,阳光从紧邻的窗户斜射进来,令张毅柏整个人沐浴在光辉里,偶尔微风吹拂,吹起额前的浏海碎发,犹如落入凡间的天使。
柳芷芸觉得这个时候的张毅柏总是好看到撼动心灵——即使作为朋友,柳芷芸也常有被张毅柏惊艳的时候。张毅柏的好看倾向低调,内敛自持、温润如水,只有在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时,才会发现他异於旁人的出色。
事实上,柳芷芸国一的时候曾经暗恋过张毅柏,喜欢上的时间点和现在的情境很雷同。同样是张毅柏微垂目光,专心致志地阅读一本书,嘴边挂着温和的浅浅微笑,就这样温温润润地走进怔在教室门口的柳芷芸的心口里。那个时候的柳芷芸想起了杜甫的〈春夜喜雨〉:「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润物细无声——张毅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柳芷芸的这份好感,在与张毅柏成为朋友之後,就逐渐转为朋友间的喜欢——也不是说张毅柏不适合当恋人,而是柳芷芸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就很好了,舒心又自在,他喜欢这样,不必再更进一步。
柳芷芸认识张毅柏至今,虽然从来没有人跟张毅柏告白过,但是柳芷芸能感觉到其实有不少女生偷偷喜欢着张毅柏,只是不知道为什麽都没有人付诸行动。
可能张毅柏宛如易碎品必须小心轻放?他还真不敢想像哪个人怀着狂热激动的一颗芳心朝张毅柏冲撞过去,那样张毅柏会碎掉吧……
想到这里,柳芷芸忍不住轻声询问:「毅柏,你这阵子身体——OK吗?」
张毅柏专心看书,忽然听柳芷芸没头没尾问这问题,他一头雾水地抬头看柳芷芸。「我?我最近没生什麽病。」
柳芷芸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突然而有点尴尬,「喔喔,没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而已。感觉你身体好像真的有比较好了,自从上了高中,你就没请过病假吧。」
「是呀,希望能维持下去。」张毅柏对此感到开心,并且抱持乐观态度。
柳芷芸跟着笑,接着想起一件事,说道:「对了,你还不知道杜军驰考试的结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