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翰瞄了我一眼：「你可以按电梯了吗？」又恢复那傲人态度。
话说，刚才吓到我也没跟我道歉，现在又是怎样？
「你干嘛搭电梯？」我开始对他的指使不满。
「我的书包还放在楼上。」
在暗处瞪了他，希望他没看到。
我就是如此没出息。
拿起电梯扣往上面一感应，电梯门开。
收起前一刻的恐惧，让我克服恐惧的是他，只是因为我想赶快脱离这人的摩爪。
我加快脚步踏进，而他随後跟上我的脚步。
电梯门关。
不过，好险他没拿书包。
短暂的几秒，却因为我们之间的沈默而延长了好久。
这空间逐渐弥漫着诡异的寂静。
谁都发现了阵寂静，但谁也没跨出一步说任何一句话。
刚才的我还天真的以为，在电梯门再次开启前我们会有什麽改变的。
看来已经来不及了，在四年前，我们就已经来不及了。
电梯门开。
我毫不犹豫地跨出去，像是没有留下任何一点遗憾似的。
别再自找苦吃了。
进了教室，拿起讲桌上的一大叠讲义。
一转身，江翰突然在我眼前冒出并拿走我手中的讲义。
「你干嘛？」
「你如果像刚才一样跌倒的话很麻烦，我不想帮你捡。」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去。
什麽东西啊⋯⋯
「还不都因为谁才跌倒的⋯⋯」当然是用最小的音量说出，好让他听不见。
在他面前，总会看见以前的自己，很单纯但也很笨，像是什麽都不顾虑一般，我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我紧紧追上那人的脚步，在他身後维持着刚好一步的距离，像个笨蛋一样的我却平静了下来。
望着江翰的背影：「你的书包呢？」看他肩上空荡荡的。
「我忘记我没带书包了。」他持续前进着。
「蛤？」
不带书包已经不正常了，还忘记没带？
我真的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位在我眼前的新同学了。
完全摸不着他在玩什麽把戏。
电梯门开，不自觉的跟随着他的脚步进去。
并肩站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步的距离，因为他的存在，让我不再恐惧，但却更加让我感受到压迫感。
「你是认真要叫我教你功课的吗？」我在努力打破这层层的压迫。
「嗯。」
「那也不能不带书包吧⋯⋯」明明就有资格训斥他，却只敢这麽小声的说。
「嗯。」
可不可以回答一些别的啊？
「算了，你不想学我也不想教。」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
「那干嘛不拒绝老师？」江翰眼神依旧直直地盯着前方。
我到底为什麽要受这种苦啊。
「你觉得我能拒绝吗⋯⋯」我头顶上的怒火应该快让警报器响起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谁，还在那边说风凉话。
「不敢拒绝也不敢搭电梯，你到底有什麽敢的？」冷冷的一眼在我身上扫荡着。
「关你什麽⋯⋯」
这一瞬间，电梯中的空气似乎忘记了流动，而我也忘记了那些回忆。
他说了什麽？
又开始了，那份不该再次启动的回忆。
『为什麽每次到顶楼都走楼梯？』
『啊⋯⋯因为我不敢搭电梯。』
『为什麽？』
『小时候被关在电梯里面过，哈哈哈，其实也没什麽啦⋯⋯』
当下的他没有给我任何回覆，当然以为他觉得我很幼稚之类的，印象中我马上尴尬地找个理由逃跑了。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会记得这件事情。
电梯门再次开启。
果然，真的有什麽改变了。
踏出了电梯。
我不是应该得松口气的吗？为何现在又有口气赌在胸口了呢？
「我拿给老师就好，你先走。」江翰转身对我说，并进了办公室。
原本想继续跟上脚步的我被阻挡在门外，一步的距离消失了，再次拉远了。
走啊，周敏，快走。
停滞不前的双脚彷佛是被我的心给控制了，被愚蠢的自己困在原地，傻傻等着他出来。
江翰，你到底是何方神圣？
究竟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为什麽要住在回忆里不走？
现在连我自己都可以为你不听使唤了。
门开启。
我抬头，与他对上眼，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江翰睁大眼：「你怎麽还在？」
一眼就发现他语气里的焦虑。
「我⋯⋯」我皱眉，看了眼他。
「我说你怎麽还在这⋯⋯」他像是想转移我注意力一般。
我不知道为什麽我还在这里。
我更不知道为什麽你要撒谎。
「你不是没带书包吗？」
他被拆穿的瞳孔晃动了下，没有下文。
藏在他身後的书包，坦荡荡的落在一旁。
「你不是不敢搭电梯吗？」男孩说。
江翰总是能望尽我最深的思绪，而我却什麽也看不清。
真不公平。
想说的话堆在那，却什麽也说不出口。
我想他也是吧。
面对面的我们，又再次的谁也不踏出任何一步。
「周敏。」传来声呼喊。
我回头：「汉彬？」他朝我们走来：「你怎麽在这？」
「等你啊，好了吗？」
「好了，对不起等很久吗？」
「不会啦。」汉彬瞄了我身後的他。
吞了口气，因为这让人不便的氛围。
那人从我身後默默地走向前，轻轻擦过我的肩，一句话都没留下的，头也不回的，再次拉开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望着他的背影，被他轻触到的肩彷佛受到重击般，不知名的郁闷在我心中涌了出来。
为什麽又一次的丢下这麽多疑问？
凭什麽消失在我眼前，却不消失在我的回忆中。
「你们刚刚怎麽了吗？」
「嗯？没有啊。」我像没灵魂一般的机器人。
「只是看刚才气氛怪怪的。」我听得出来他想试探什麽。
「没事啦。」
踏向校门口的路几时变得这麽漫长了。
低头望着自己不情愿的脚步，一口气还堵在那尚未解开。
脑中像是有个人在朝我吼着。
他重复说，这次再不见到他，或许就真的没机会了。
或许。
疯了吧我。
「汉彬，我突然有急事，我要先走了。」我猛抬头。
「现在？」他一脸茫然。
「对不起，帮我跟他们说一声。」我正眼都来不及和他对上，就转身离去。
内心慌张的自己，配上加快的脚步，让我更不明白自己在渴望着什麽。
为何如此着急着想见到他？
我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是为了什麽。
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好不像我。
离开後四处找寻他的身影，当然什麽都没见到。
可能因为突如其来的奔跑让我的脑子开始清醒，发现自己的不由自主、发现自己的愚蠢。
我逐渐慢下脚步，最终，停在公车站牌下，什麽人都没有。
时间已晚，学校周围除了凄凉的街道外，只剩下呼啸而过的车辆。
一阵又一阵的风扫过我的脸庞，彷佛在取笑我的行为。
「我到底在干嘛⋯⋯」连自己都鄙视了自己。
或许，这就是在跟我说放弃吧。
阵阵的引擎声传向我靠近，一如既往的是来嘲笑我的吧。
黑深色的重机划破夜晚的宁静，车头灯刺眼的使我睁不开眼睛，我撇开视线不让我与它对视。
低下头的瞬间，那盏灯却停在我眼前，引擎声在我身旁变得小声。
我抬头。
「你在干嘛？」
我吞了口气。
我在找你。
「吃饭了吗？」看我杵在原地，他继续问着。
还是说不上半句话的我摇摇头。
像是被玩弄在他手掌心。
他一伸手向後拿起挂在车身的安全帽：「嗯。」是叫我戴上的意思。
呼吸开始乱了节奏。
他见我直盯着安全帽。
「不要就算了。」他收手。
而我下意识地抓起他手中的安全帽，花了一秒的时间戴上。
他的手还挂在空中，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在笑我。
连我都觉得自己的模样很可笑了。
「上车啊。」他转正。
我着急地爬上高高的重机。
「抓紧。」他命令。
我尴尬的双手开始探索着车身。
「我的意思是叫你抓紧我。」
在他面前，我总是变回原来的那个我。
我毫不犹豫地抱住他。
当我反应过来时，我们已经顺着风前进了。
这刻，彷佛回到最真实的我，那个最想被隐藏起来的过去，被赤裸裸地掀开了。
但为何却如此满足呢？
心跳得急促，希望江翰不会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