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现下,已是花开满园,檐廊下,金色笼子相继垂挂,笼中鸟低低鸣啼,振翅欲飞,却困於笼中,房内,屏风里头,一鹅黄夏纱的少女安枕床榻间,房里尽是琳琅满目的稀奇玩意,原先散乱着,现下却一一置放整齐了,床榻上的少女翻来覆去,睡得极不安稳,前些天方落水,昏迷至今,府中上下无一不担忧。
少女的ㄚ环,阿春,捧着水盆进了房中,才要上前为少女擦汗,却听见惊叫一声,阿春放下水盆,慌忙冲入,少女凤眼圆睁,面目狰狞,眸中竟生出不详恨意,阿春一惊,跌坐在地,少女发了疯似的怒吼着:「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这麽对我?我不欠你的!不欠你的!该死的是你!是你啊!啊哈哈哈…哈哈!」那不是梦啊!那回首将近二十年岁月!郑氏一族的倾蹋!那怎麽能只是一场梦!她狰狞笑着,如此笑着便哭出了声,那样刻骨的悲愤!那样哀痛欲绝!为什麽?为什麽?
一万个为什麽,总是挣不过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
事实不是解不是答,是伤是痛是绝,是更多的问和不甘啊…。
阿春慌忙起身喊道:「娘子!娘子!你怎麽了?是我啊!是阿春啊!」少女不为所动,只是这样哀号着,似要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声音耗尽,那样绝望!阿春奔出房门,咚咚声响起,她往前一扑,重重的摔了一跤,忍着痛,奔去了前厅,前厅里坐着夫人老爷,还有大娘子,夫人老爷正与大夫说着小娘子的病况,便见阿春慌乱冲入。
「老爷,夫人,娘子…娘子,娘子醒了!可娘子……。」阿春面色慌张,众人一惊,不待她话说完便往水漪阁奔去,几人匆匆入院,未入房门便听见那样惨烈的哀嚎哭声,似要撕裂人的心一般,夫人脸色煞白,大娘子脸色极不好的扶着自己亲娘,老爷率先入了房中,便见女儿仰着天长啸痛哭,夫人率先出声喊道:「漫漫…。」少女依旧不为所动,却似乎听见了那柔柔的嗓音带着深切担忧,哭声却有减弱之象…。
她竟然听见了那股声音,她思念已久却再也记不真切的声音…她还想再听听,还想再听听…。
一见她哭声减弱,大夫赶忙喊道:「夫人!有用了!夫人!再多喊几声!」众人一听,声音此起彼落的喊出了声,先是夫人,後是大娘子,接着是老爷,阿春,几人用力地喊着,不知喊了多久,哭声渐缓,那双剔透的双眸渐渐恢复神智,她声音喑哑了,似她那飘然无处可去的魂魄,在那些个年头里呐喊,却终是无一人能听见,眼眸中沁着满溢的泪水,茫然中,她抽泣着伸手往面上一摸,眼前虽因泪水模糊不清,却摸到脸上的湿润,那样真切温暖,她缓缓转头,眸中似殷殷期盼,带着不真实,带着害怕,缓缓转过了头,待模糊眼中,描绘出那熟悉身影时,那泪便不停的落,落的被上满是湿意,再也停不下来。
喊出名来,魂归去。
她疑惑的出声:「阿娘…?阿耶…?」还有…还有…,她声音哽咽道:「…阿姐,阿姐…阿姐…。」不是冰冷的!是俏生生的,美丽如花的姐姐,她哭着喊到,本想看的再真切些,偏这泪水彷若黄河泛滥,落一次泪,便彷佛永生再也停不下来,她自问,这是梦吗?因何如此真实,真实的叫她再也不愿醒来……。
郑媁扶着夫人上前,郁氏眸中噙泪,刻满命纹的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她的么女儿啊…她生她时那麽艰难,那麽痛,却不比此刻,竟见不得她拼命相互的么女儿落上麽一滴泪水,偏她却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叫她这个当娘的,心里阵阵酸疼…。
「我的儿啊……。」
声声轻叹,叹入那伤痕累累的心。
这世间,什麽都比不得父母一声唤,生的由头,死的归处,不在哪处转角,而在他们的眸、他们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