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日过了数月,今日,她就要生了…!这孩子啊…经历种种却还是坚强着要落地,可她……却担当不起这个娘,掩敛哀戚,瞳眸紧缩肃然,身子在隐隐阵痛着,渐渐发紫的手,紧扶着轿子边缘,只能一再的用力,轻声喘气,坐下红垫染满鲜血,厉声怒道:「再快些!」残存的一丝温婉,随着赋予她的血脉…消逝无存,只剩空壳的她,唯一留下的,只有骨血里给她的铮铮傲骨,如打磨锋利的刃剑,在此时即将出鞘,只有那唯一的尊严,她唯不能丢失,丢了,就真是再也偿还不了,她对郑氏三百多口人的债了。
宣政殿前,朝中官员徐徐而至,王爷、国公、王侯等袭爵高位者,以至六官之首,众朝官员正缓缓往宣政殿前行,官袍颜色鲜泽,彷佛这泱泱帝国终将兴起,明朗艳艳,看在她眼中,却是讽刺至极,白纱素稿的轿子自偏门闯入,唐突的映入了眼帘,众人往上前行的脚步一滞,白纱素稿的轿子在玉石板阶前的中央处停下,那轿中的女子,着一身白锦缎子,梳着少女头饰而非妇人的挽发,女子摇摇晃晃地自轿中站起,她艰难的前行,只见她身下白裙染满鲜血,在这冬季白雪中,格外惹眼醒目。
她光着双脚,步上石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上首官员,身怀九月胎似瞧不见,彷若即将重获新生般,体内涌起一股力量,再不惧怕,寒风吹起她素白的衣纱,彷若张翅将要随风飞升的白鸟。
只见她双膝一折,重重一跪,跪的却不是宣政殿中那位,是她心中残存的天道公理。
她跪的,是天!
那些官员纷纷倾扎耳语,她苍白死灰的脸,决绝的冷笑道:「罪臣之女郑氏,拜见圣上,见过众位大人。」她冰封如霜的眸,缓缓扫过众人,看着她们面上愕然、诧异、惊恐,纷纷涌上那些自称高洁清廉的高官之眼,最终,她见着了那隐在群人中,她最想见的那一人。
公子瓈,终南侯,王璧之。
怆然一笑,这终生执拗的夙念啊!终是在这不堪一击的世道前,化为烟尘漫漫的细沙,随风飘散!
众人喧哗至极,她自称民女郑氏,变相的不承认她是禧贵嫔,也就是不承认她是帝王的女人,这是光明正大的忤逆啊!
「来人,圣上有旨,将娘娘扶回寝宫备产,未得令不得出宫门,若有违,格杀勿论。」突地,一位公公上前,拔声宣旨,禁军上前,欲靠近她,此人乃是伴帝王之侧的大监,陈穆。
她冷笑一声,手中隐着的簪子已经来到她白皙的颈脖,隐隐划出一丝血痕,禁军脚步一滞,不敢上前,她大笑出声,声音尖锐用尽了力气笑着,似要将全身气力尽数用之,方可停止,眸中彷佛又见到那满地的腥红,只扯着喉咙,尖声厉色而道:「李靳,我郑氏今日来不是来求你可怜的!我郑氏一族上下三百多口人已绝,早已无所求!今日我来!来替这世间荡然无存的公理,问问你!你李靳如此行事,心中,有愧於天否?」她的声音直响天霄,似只要再大声些,便可拨云见日!
可最终,不过是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