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丞来得非常快速。
似乎是狂奔上来的,他的面色冷凝,呼息急喘,持枪的手臂却仍稳定,枪口笔直朝前。
没搞什麽埋伏或袭击,黄笙就大剌剌地站在那儿,一手掐着楚文昕挡在自己身前,另一手拿着把枪,上头加装了消音器。卢小小瑟缩在墙边一角,暂时没人理会。
黄笙笑道:「周警官很准时啊。」
面对这样生死交关的当下,楚文昕的面色苍白,但没有哭,只是隔着这不到十米的距离,深深地望了周丞一眼,不吵不闹,什麽也没说。
周丞的双眼迅速扫视,试图在最快的时间内掌握情况──楚文昕的手背在身後,脚踝缠着厚厚的胶布,看样子一步也走不了。卢小小大概也是。不远处还站着两个男人,应该是黄笙的小弟,一左一右将周丞夹在中间。
怎麽看都是无解,怎麽看状况都不太妙。
一滴汗水自鬓边滑下,周丞冷声问道:「你想怎麽样?」
「问问题前该拿出一点诚意吧?」黄笙冷笑一声,说:「把枪放下。」
周丞唇角紧抿,一时没有动作。黄笙动了动枪口,又说:「如果你不希望我往楚医师身上开个洞,就把枪放下。」
周丞做出了妥协。动作非常缓慢地蹲下,将枪枝放在地面上,後又站起身来,照着指示将其踢开了。
黑色的警用手枪在光滑的磁砖上打着转儿滑远,去到看不见的角落了。
「……这和她无关,你放她走。」
黄笙却笑了起来:「你们情操挺伟大啊,一个个都让我放别人走。」又冷道:「可要放不放,得看我心情。」
冰冷的枪口近在咫尺,极致的恐惧与忧心交杂揉和,令楚文昕身躯冰冷,微微发颤。她无能为力地看着那两个小弟拿着棍棒或利器,缓缓靠近了周丞。
因为楚文昕的关系,周丞没有任何抵抗。
令人毛骨悚然的击打声响起,伴随着骨头开裂的脆响,与刀锋捅入皮肉的嗤声。周丞没有叫喊,只偶尔溢出一两声隐忍的闷哼。
楚文昕闭上了眼睛,泪水自眼眶滑落。
黄笙恨恨道:「你那一枪让老子在密医的病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到现在都还疼得要命。要不是你,我他妈老早就逃出这城市,哪会拖到现在什麽狗屁特勤都出动了?」
周丞几乎听不太清楚。
他跪倒在地,头脸净是鲜血,唇齿间气血翻腾,耳畔嗡鸣不已。
被狠砸过的右手臂剧痛难忍,没有上回在大排档那麽幸运,显然二次骨折了。且每呼吸一下,胸腔都伴随一阵椎心疼痛,可能是肋骨断了。
他尽可能地护着要害,犹在找寻时机,但黄笙始终没有因为仇恨而失去理智,依然掐着楚文昕站在原地。
「这下好了,大家一起完蛋,我也不亏──」
然而,棍棒又一次要落下的时候,突然一阵警铃大作。
几个人俱是一怔。那一瞬间,黄笙以为是周丞搞了什麽鬼,却听一个冰冷的机械女声在广播突兀地响起。
「火灾、火灾,发生火灾,请尽速往紧急出口避难……」
「……操!」
黄笙分神的这一秒,枪口稍稍移开了那麽点儿,就这一霎那,楚文昕猛然向後一撞,黄笙向後踉跄两步,却撑住了,面色阴狠地就要再制住她。
出乎预料的是,本应綑绑着楚文昕手脚的胶带,早不知在何时已被她割开了。她在仓促间转身,双手紧握黄笙持枪的手腕,向上猛推──好几发子弹击发在斜前方的天花板上。
与此同时,她冲着卢小小吼道:「快跑!」
然後右手拿着不知道什麽东西,奋力往黄笙的头脸部扎去──锐利的外科刀片几乎完全没入黄笙的颈侧。
墙角处,小朋友应声而动──綑绑他的胶带也早被划破了──一溜烟地窜入黑暗中,谁都找不着了。
两个小弟闻声回望。那一秒钟,周丞的反应是立即的,手臂在地上骤然一撑,一能动手便扭转了劣势──腿下一绊伸手一扯,一人转眼就被放倒,後劈手抽出警棍,反手狠砸另一人後颈,那人向前扑倒在地。
外科刀片极度锐利,却太小了,没精准扎中动脉,并不能造成什麽致死伤害。
黄笙在几秒间便从剧痛中缓了过来,楚文昕踉跄後退、手指颤抖,眼看黄笙一脸暴怒地再提起枪口,周丞却如猛兽一般飞掠而来。那冲势太强,以至於那一下踢击将黄笙踹飞了老远,撞倒在後面的杂物之中。
身後那两个小弟已经哀号着站起身来,周丞却已是强弩之末,因此他并未恋战,拉起楚文昕的手便转身狂奔。
卢小小不知道往哪里去了,沿途都没能见到他。废弃的医院楼层毫无人烟,只听得到警铃与彼此剧烈的心跳与喘息。
眼睛已经适应了长久的黑暗,一路上,楚文昕都能看见周丞随着每一次步伐而落下的血点。
她知道这不是应该脆弱的时刻,却仍泪流不止。
「……救出来了,没事。」奔跑间,对讲机的声音沙沙响起,周丞一手拿了起来,嗓音沙哑地说:「对方有三人,一人有枪。立刻上楼支援。」
来时的楼梯在黄笙那边,他们不打算再起冲突,便一路奔至楼层正对角的另一个楼梯,蹬蹬蹬地往下跑。
然而,都还未下到半层楼,烟味便先传入了他们的嗅觉,再下几阶,浓烟便呛得他们反射性地後退。周丞与楚文昕对望一眼,面色刷白。
那阵火灾警报并不是假的。
火势蔓延得如此快速。十三楼或十四楼已经陷入火海,滚滚黑烟向上攀爬,周丞拉着楚文昕回头,回到十五楼反手关上了门,阻断浓烟。
烈火将他们和凶徒困死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