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时间已晚,加上他们不是开车──是骑着周丞的重型机车──交通倒没有楚文昕想像得久,沿着河岸骑了十分钟左右,他们便在河西广场旁停了下来。
也许是在急诊看过太多骑车车祸的臭屁孩子,楚文昕从来不觉得重型机车有什麽帅气的点,但这会儿看着周丞下了机车,黑色靴子一踩,俐落地将中柱立起──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动作,却就是被帅了一脸。
好吧。楚文昕默默心想:其实都不是车的问题,帅不帅还是得看脸。
灯饰确实还亮着,但已经没什麽游客。时间太晚了,只剩下零星几对年轻情侣穿梭其中。
楚文昕与周丞在广场上慢悠悠地走着,观看了各种形形色色的灯饰。有些做成动物或植物的形状,也有简单的几何图形,最显眼的是一个圆锥形的巨大圣诞树,闪烁着一圈圈的绿色灯光。
而後两人走出广场,踏上了河边的步道。
左手边的路树上有鹅黄色的灯盏垂坠下来,像似发光的杨柳,绵延了一整排步道。右手边是河岸,传来阵阵溪水潺潺。
他们一边散步一边闲聊,走了一小段路後,步道岔出一个通往河岸的阶梯,周丞领着楚文昕走了下去。
因为太暗了,方才没能看清。这会儿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河岸边种满了整片的扶桑花,花海规模庞大,铺满了河畔,一眼望不到尽头。
周丞带她到一块空地,在草地上席地而坐,一边说:「扶桑花全年都是花期,但盛开在秋天。」看了看仍然繁茂的花朵,说:「现在倒也不算太晚。」
这个地方风景很好,面前是倒映着月光的清浅溪流,左右都是花丛,数以百计的火红色大花交错绽放,中间穿插着地灯点缀,看起来特别浪漫。
楚文昕在周丞身旁坐下,说:「怪不得这条河叫这个名字。」
「一开始倒也没那麽多,是市府为了观光噱头,每年都让人来种一大片。白天很多人会来这里野餐。」
「你好像哪儿都很熟?」
就像方才,知道整点时会有烟花燃放,也知道从哪边看去视野最好。
周丞理所当然道:「这是我的勤区啊。」
「哦。」楚文昕笑了一下,说:「我以为是你对各种撩妹地点都了若指掌呢。」
周丞「咦」了一声,转过头来笑咪咪地看她:「那小姊姊你被撩到了吗?」
这人连个称呼都叫得很多样,一下子小姊姊,一下子楚医师。
楚文昕笑着叹了口气,倒也没否认,说:「是蛮漂亮的。」一面赏花,一面又问:「你知道扶桑花的花语吗?」
周丞对此倒没有研究,摇了摇头,楚文昕却也没说下去,只是笑笑不语。
她似乎对花很有兴趣,一双眼在朵朵红花间巡梭,手指在艳红色的花瓣上拈了一下。唇角微弯。
周丞望着她,视线在她眼角的泪痣上逗留了一会儿,然後说道:「我只是觉得你心情不太好,觉得可以带你来走走。」
楚文昕回过头来,说:「那真是谢谢了。」
周丞姿态率性地向後一躺,双手叠在脑後,打了个哈欠道:「警察就得解决民众的烦忧嘛。」
「困了?」
「没有,」周丞立刻否认,歪着头看她:「我等着听你说心事呢。」
楚文昕望着他面上隐约的疲态,倒也没有戳破,跟着在他身旁躺下来,望着夜幕中的繁星点点,说:「也没什麽特别的事情。就是……刚好什麽都不太顺而已。」
周丞「啊」了一声,说:「我懂,人生总有那麽一段时候,烂事会连着来。」
听到这话,很自然就会接一句「你也是吗?」,楚文昕却自己想起了叶至良和邱以轩的事情,遂煞住了,转而聊起了最近上班时遭遇的种种。
例如叽歪的老板、不讲理的病人、或者两光小护士等等。作为礼尚往来,周丞也提了一两桩警界让人颇有微词的事件,以及一些不好应付的「刁民」。
他们就躺在那儿,你一句我一句地把许多上班的鸟事拿出来聊,那些烦忧随着话语说出了口,好像莫名其妙便渐渐消散在这片星空之下。
後来,也不知是谁先睡着的──两个工作都忙得要命的社会人士,上了一周的班,其实彼此都透支了,却谁也没有先说出口,只是那样自然而然的、幕天席地的,在星空下不知不觉坠入梦乡。
伴着温和微凉的晚风,与轻柔如歌的流水声,他们在这片艳红如火的花海中紧靠着彼此,并肩陷入安眠。
这阵子以来,没能在任何人身上寻得「平安」的楚文昕,终於在这位其实也认识不多久的邻家弟弟身上,找着了平静与安定。
梦中有一整片的扶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