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停车场的闸门缓缓升起,她把车开离坡道,往市区的方向去。
科研区交通不便,舒妍特意置办一辆车代步,困扰的是手握方向盘时,总会想起搭乘顾深便车的日子。
随着没见面的时间增加,与他有关的一切就像不安的浪潮在记忆之海翻腾。
「我不希望你後悔。」
路衍的声音倏然浮现。
内心如眼底被打碎的光,动荡不已。
春秋代序间逐渐淡去的眉目容颜,是烙印在过往的爱,而时序变迁始终深刻的回忆片段,是不应放手的现在。
她是不是,该去见见他?
号志灯转红,车子停了下来。她摇下车窗,让带了热意的夏季微风吹入车内,试图以空气的流动平复躁动不已的心绪。
也许是思念在涌动,也许是得到情报的兴奋在作祟,她静不下来,指尖不安份地点着方向盘的皮套。
打开广播想听听路况,把纷乱的注意力移转至其他事物上,然而还来不及听清播报员说完何处的路段壅塞,便有一段插播进来。
「预计傍晚离境的桑国犯罪集团首脑,在十五分钟前驾车脱逃,目前去向不明……」
她蹙眉。这人怎麽到了节骨眼还要犯事?
插播持续半分钟左右才切回路况播报,红绿灯颜色变换,她踩下油门跟着车流前进,脑袋忍不住推敲起莫托里脱逃的原因。
心上的骚乱随着思考加深而扩大,行驶的速度也愈来愈快,最後她几乎是将油门催到底,破风而行。
以莫托里的所作所为,回到桑国势必得服重刑,别说继续领导集团,可能後半辈子都要受牢狱之苦,高傲如他,岂能容忍这种事?倒不如与人来个同归於尽。
而最佳人选,不是她,就是顾深。
车上的电子钟显示六点整,从现在的位置到北联顺利的话得花上三十分钟,而顾深大多在七点多离开,没有意外,她能赶上。
待在交易组时有内部联系用的通讯设备,联络路衍时也用不上,所以她一直没有弄部手机来,不然像这种紧急情况,她便能很快联络上他,确认他的安危。
只是现在想再多也於事无补,她努力调整呼吸,说服自己冷静,在道路上飞驰着。
靠近市中心,车阵前进的速度急遽下降,她也不得不收敛踩踏踏板的力气。
她啧了声。
「怎麽偏偏在这种时候塞车。」
稍歇的烦躁又起,拳头往车门一捶,使力之大令车窗玻璃震颤了下。
好不容易前行一点,很快又被堵住,视野里全是车辆,不见尽头,她就像被人慢火烘烤着,心焦如焚,坐立难安。
足足过了两刻钟路才有所通畅,几十公尺的距离却彷佛走了数里似地煎熬。
一脱离车流的重重包围,她再度加速向前。
警车鸣笛在市内此起彼落,似在昭告天下将有事件要发生,紧绷的气氛不断攀升,声声挑起舒妍的敏感神经。
北联大楼进入视野时,已临近七点。
开车在周围兜来绕去,没发现可疑的车辆,思量着是否要靠边临停进大楼里堵人,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界中。
与此同时,前方转角处忽然冲出一辆车,拐了弯朝她的方向迎面而来,速度极快,完全不顾其他轿车与行人。
那一瞬,舒妍的身体有了自主意识,行动快过思考,无视顶上如血般的红色号志,重踩油门,闯入车阵。
惊心的急煞声和喇叭响,刺得人鼓膜泛疼。
即将撞上前,她看清了对面驾驶的模样。莫托里嗜血的阴狠表情因为她毫不停顿的冲撞而变得狰狞破碎,显然没想到她会出来搅局。
满意的微笑在她唇侧漾开。
早说过了即使面对恶魔,她也会想方设法使其难受,何况这男人一次次触碰她的底线。
无缓冲的撞击制造出了震天撼地的声响。
黑烟袅袅,隐有火星子在跳跃,两车车前头尽毁,碎裂的玻璃散落一地,画面怵目惊心。
半分钟前,想抽根菸而出大楼的顾深,叼着菸拨动打火机,余光瞥见有车子疑似失控後便向後退了几步,没想到那车竟然偏离道路,开上大楼前方的人行区往他疾驶而来。
正欲躲避,另一辆车从反向进入视线,风驰电掣,横过了马路的分隔线,以雷霆万钧之势撞向对面的车子,硬是改变对方的前行轨道。
突发状况令他怔神半秒。
响遏行云的撞击声回荡着落下,勾起心里的惴惴不安,他审视在自己面前几公尺相撞的车子,很快认出最开始冲向他的那辆车,驾驶人正是莫托里。
极致膨胀的焦灼如泡沫般破裂,化作无边的恐惧。
把烟盒重新揣进兜里,喊了闻声出来的保全叫救护车,快步跑向另一辆来历未明的车子。
透过碎成网状的车窗,他看见了无力垂靠在车门的人,潜意识不断抗拒接受。
大脑混沌一片,耳鸣声嗡嗡作响。
他不确定自己如何撬开扭曲变形的车门把舒妍从车里带出来,只记得所有声音,在她顺势倒入他双臂间的刹那消失。
脸色苍白如纸,面容却十分平静,彷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为什麽两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会开车相撞?
他前所未有的慌乱。
拨开贴在她脸颊上的发丝,指尖颤抖不已。
感觉尽数麻痹,徒留令人无法呼吸的疼,像是要将五脏六腑绞碎似的。
瞬也不瞬地望着怀里的人,他眼角渐涩,一滴泪毫无徵兆地滚出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