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後,舒妍与顾深表面上看似与往常无异,实际上两人之间多了一道无形屏障,将关系稳妥地阻挡在现况,无法逾越。
桑国事件落幕数周,确定没再有人寻衅滋事,舒妍开始着手物色新住处。寄人篱下的,不便和路衍联系,也不利於她收起无谓的心思。
在这方面顾深的态度与她同调,不仅没拦她,还替她寻了几个不错的地点,新住处很快便拍板定案。
她的东西不多,搁在顾深家的与旧住处的加起来也就一个小行李箱的量,但顾深还是替她提了家当上楼,等她收拾完毕才离开。
「今天谢了,顾深。」她站在玄关看他穿鞋。
「不用谢,记得锁门。」顾深直起身子,回过头看她。
落尘区的高低差缩小了两人低头和仰望的角度,入口上方的橙黄灯光落了男人一身碎金,眼底流光溢彩,不知为何,她忽然舍不得他走。
「回去小心。」
顾深定定看了她片刻,「走了。」
门扉开了又阖,阻隔外头寒凉,但悄悄溜进室内的晚风早已带走他的温度,不留一丝痕迹。
无事可做,便决定早些就寝。熄灯前,她环视空荡荡的空间,陌生的环境、只有一个人的家,连空气都是冷的,尽管这样才是正常,久违的静寂却在夜里成了孤独。
压下翻腾的心绪,喀噔一声,房内转瞬落於黑暗。
查获走私货船、犯罪首脑被捕,事件接二连三,常桑二国皆绷紧神经,对出入境盘查更加严谨,夜里巡检亦是滴水不漏,难以像上次那样找着插针隙缝,交易组众人得到前所未有的喘息。
但风雨前总是宁静的。
这天上午,舒妍长年躺着系统邮件的信箱收到了一封明显非自动发送的信件。
她叫来葛妮丝,把鼠标停在邮件标题上,「不会是钓鱼信吧?」
「哪个哪个,我看看。」
葛妮丝抱着零食,双脚一蹬将椅子滑到她桌边,探头一瞧。不看还好,一看便被嘴里的零食给呛得不轻。
「例行会议的信怎麽会寄到你这儿来了?不至於拿会议通知来钓鱼吧。」喝了口水缓过劲儿的葛妮丝涨红着脸,大胆点开未读的邮件,快速扫了一遍,「……好像是真的,上面也有写你的名字。」
她抬头去看顾深,「阿深,你收到会议的信了吗?」
「收到了,上面要我带舒妍同行。」
「会议一般不带人参加的啊,不会是因为桑国的事,上面要惩处吧?」纪成允插话,随後望着舒妍,语重心长道:「你也太倒楣了。」
她双手一摊,耸肩道:「你以为我愿意喔。」
首次听说例行会议的事,不晓得这在组织里占有什麽样的份量,但是葛妮丝和纪成允这样一惊一乍,估计非同小可。
她的警察身份不是秘密,而作为卧底提供组织行动情报也就只有对上桑国那次,其余皆是单纯的信息传递,在与路衍通话时她从未放松警惕,公用电话也不太有被监听的可能。
排除下来,与她最有关联的事情便是刚过去不久的桑国事件,只是组织若为了找茬跟她追责实在有失偏颇,毕竟究其原因,还是组织当时看上的她的能力。
惩处她,岂不是给自己打脸?
不过暂且不提她被要求参与的理由,这是个求之不得的机会,会议上也许能得到什麽有用的情报,让一直停留在外圈的调查朝内部深入。
在住处大楼外,舒妍倚墙而立,夹在两指间的菸蒂冒着袅袅白烟,习习晚风将尼古丁的味道冲淡不少。
抽完一根,她瞧了眼腕上的表,差不多是路衍下班的时间了,她捻熄菸尾星火,移步往大路的方向去。
入夜多时,街上的人潮渐减、车流趋缓,唯有点亮暗夜的路灯还在勤奋地发着光,她踩上打在地面的光圈,步步靠近电话亭,投币,按下熟悉不过的号码。
电话接通,她还来不及吐出一个字,另一头的男人抢先发声,语气急切,隔空都能感觉到他的焦灼。
「前阵子桑国集团首脑的事是不是和你有关?有没有受伤?据说船上有过打斗和子弹的痕迹。」
「别急啊学长,这是我今天的报告内容之一。」头一回见路衍在正事上失态,她笑了笑安抚道,而後开始汇报事件始末。
路衍听完後,首先对她负伤一事严肃道:「就算都是小伤也不能大意,少碰水、多换药。」
她轻笑了声,觉得这句话似曾耳闻,当时的伤口在顾深一日数次的问候关切下几乎癒合,只余浅浅的痕迹等待时间将其淡去。
「过几天我会参加组织的会议,应该有核心人员与会。」
「会是针对你吗?」对於这突如其来的机会,路衍第一反应和纪成允相同,怀疑另有目的。
「不确定,但我的旧身份明明白白,有针对应该早针对了,所以我觉得可能是为了别的事,而且要想动手,不会把会议地点定在原大楼,那里也有不知情的普通员工。」
听了觉得在理,路衍道:「知道了,那你万事小心。」
舒妍应声後便陷入沉默,双唇微张,却没说出只言片语,反覆忖度着是否开口,还是路衍先察觉了她的犹豫,让她且说无妨。
「这不关公事,单纯是我个人的问题。」
「没什麽不能说的,你身份不方便,你想做的我会尽可能满足。」
其实不论公私,他都愿意为了她付出。从认识以来,舒妍皆是公事公办,不曾因为私事有求於人,将所有揽在自己身上,所以听到她这麽说,他想也没想就先答应了。
「谢谢。」她发自内心道:「我想,请你帮我查个叫做顾深的人,三十岁,模样我再找机会寄照片给你。」
在舒妍看不见的地方,一抹错愕闪过路衍眼底。
他松了松领带,让哽在喉头的气息通顺,清冷的嗓音挟带了几不可察的探究,「这个人有什麽特别的吗?」
「只是我的猜测。」
浅淡的语调听不出情绪,话里的意思却好似震撼弹,惊天动地。
「他可能和我一样,不是真的组织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