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寝宫外。
明镜为云雾所掩,煞是漆黑,纵有繁星点点,仍需昏黄的火烛补足光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天幕下,只剩水声潺潺,蒸气氤氲,暗里默默传香。
冰凉的山泉源源不绝自岩石间流淌而出,注入地面的水池,池水荡漾,因为添入药材的缘故而有些浊白,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柔情似水,点燃了本性之色,而激情,如池畔之花,有紫蝶莽撞乱窜吸食。
瞧那花,润白芬芳,弱骨轻盈,柔瓣娇腻,迎晚风娉娉袅袅而绽,在炎夏之时,它滑泽含芳,沁人心脾,醉旎旎的,使人爱之不倦,一味亲之;而那蝶,展着绦紫裳衣,在夜里变幻莫测,玄乎鬼魅,在池畔边,羽翅沾染水气,猛然扑向花絮,翼颤花摇,影影绰绰,此刻云破月出,天地一亮,那花与蝶,在月下纠缠不休。
他抱着怀里的人儿,那比女人还娇美的人儿,轻声叹息,「说呢……真是挠吾心痒的小妖精……」
可人儿正要张口回应,他已用手指抵住他娇嫩欲滴的唇瓣,让他住声,「嘘,若说了,吾可不爱汝了。」语毕,他低首吻住他的嘴唇,又一声轻叹,「却不若霍渊,是吾的解语花。」
人儿皱眉,他也非不善辞令,谁要君上偏不要他开口呢?怕是一说出话,便是动及了君上口里那心心念念的「霍渊」,自己也就别想活了。但那霍渊究竟是何方神圣,以至於君上挂念失魂?
他将这些心事隐匿在心,转而对他乖巧的微微一笑,秋水含情,荡漾着前一刻欢愉後残留的赧然。
寒儵宠溺的捏了把他秀挺的鼻头,「缓会儿。」
他望向池外,在朦胧的水气里,忽地,依稀看到三把火束,他神色一凛,赶忙让人儿离池退下,随之传令臣仆入内。
随身侍候的少年在池畔前架起了一屏风,阻隔外界的观瞻,一会儿,獓狠便低着头走到屏风前,两人还是相隔了一段距离,「微臣罪该万死,扫了君上的兴致。」
寒儵低头,不经意的把玩着浮在池面上的长发,「说吧,何事?」
「宫里眼线快报,西方申屠部在两个时辰前与程部、公西部联手发难,目前已攻下素和部,朝寒燊殿的方向席卷而来,战势紧迫,还请君上发命。」
寒儵的眼神波澜不惊,面无表情道:「虽早料到他们会动手,但这速度,不寻常。」
他难道还不清楚这三部的实力吗?但要在两个时辰里突袭,并使向来心向寒燊的素和迅速投降,只凭原先封地的兵卒是远远不够的。
寒儵问:「叛乱的原因所为何事?」
獓狠道:「虽前有巫族预言,但他们仍旧质疑小郡主并非真正的魔尊转世,真正的魔尊,应是公西部族长小妾同一日所诞下的小世子。」
「是吗?」寒儵嗤之以鼻,漫不经心地将头发弹至肩上,「如何以为?」
「以为,魔尊历来皆为男子,怎可能是小郡主呢?窃……窃以为……」
「窃以为何?」
「窃以为……君上趁此天象欺哄六界,只为巩固寒燊九五之尊之位……」
「可笑!都是藉口!」寒儵笑了,「打从吾来魔族,在一统各部族之时,这申屠部的颈项便硬的狠,横竖与吾作对,这几年虽明面上没有与吾寒燊起冲突,但暗地里那些小动作可真以为吾都浑然不觉?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寒儵从池中起身,一旁的少年郎立刻低着头,递上一条巾子,寒儵接过,为自己围住下半身,一边说道:「申屠部恶吾,又在魔尊即将满月之际出了乱子,怕是仙族从中作梗。」
「君上以为,申屠部归顺仙族了吗?」
「倒是不大可能。」寒儵拧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大把水自他的发梢拧落,「申屠部与仙族有世仇,那族长顽耿守旧,再恨吾,也不至於投奔仙族,他们,不过是颗被操弄的棋子。」
「一切谨遵君上吩咐。」
寒儵望着眼前的屏风,木质的屏风上,刻画着他记忆里最美的场景。那晚无月悬天,九天乌黑,此时天降素雪,甚是寒冷,在无垠雪地里,一幢破旧的小屋是该地唯一的生气,父子俩在里头谈天说地,依偎取暖。乍然间,天有异相,有绿色光芒自天边而来,像极了女子摇曳的薄纱裙摆,飘然玄虚。
孩子说,爹,这到底是什麽?他回说,不知道,只消知道,今晚爹只陪着汝看。孩子笑着说,爹,那我们年年都来看,好吗?
「君上?」獓狠的话让他的回忆再次回到眼前,使他怅然若失。
或许他该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他早跨过了那个坎儿了。几百年了,难道还不够久?伤的还不够深吗?
这颗棋,出其不意,该动了。
「传……」他有些迟疑,最终,还是说出来:「传代王入宫。」
獓狠大吃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传令,谨慎地回问确认,「君上是……要诏代王大殿下入宫吗?」
「传令下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