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压,是留不住的,但他却是不怕死的极力要留住,因为他更怕的,是这股力量离开他。是的,他恐慌了,这千年以来,他凭恃着它出入无不自得,他现在之所以坐拥这一切,都是因为它,如今它要走了,虽不是全然一走了之,却会在不知不觉中一点一滴地不断流逝,直到一点不剩的流乾流尽。
然而尊者再大,终究是不敌天道,何况,这是天道对他得天独厚的赏赐,赏赐是它,收取亦是它。
他的叛抗拦也拦不住,尊者之气如利刃上冲,划开他阻挡之力,突破他的身子,扶摇直上,欲搏青天。
「啊!」他痛苦大吼,身子彷佛被彻底抽空,使他体力不支,狠狠的重摔在地上,喉中冲出的大股腥气完全无从阻止,直接溅洒在雪白的地面,刹那,天边骤暗,无日无月。要知道,仙界永昼,是没有黑夜的。
这场黑夜,转眼间蔓延了整个一、二、三度,全部都陷入了毫无光线的黑幕之中,人们还来不及迟疑的交头接耳,乍然间,七十二道疾霆闪过天际,照亮整个黑鸦鸦的夜空,让人直张不开眼睛,紧接着轰然作响,天地随之动摇,山崩地裂,水翻腾,风骤刮,冰雹猛地降下,瞬时无数地形、植物、房屋倾倒,一切生灵难以幸免於难,全数遭殃,惊叫、恐惧、绝望充斥在整片古陌荒阡,他却视若无睹,更不管自己此刻一身的痛楚,只见在那滩滚烫的鲜血里,一颗浸染鲜血的小珠子正瑟瑟发抖。
伶舟御风神色惊惧,目眦发红,还来不急起身,直接扑身过去欲拾回那颗珠子,珠子却在霎时间化为一团无形之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他痛彻心扉的咆啸,声嘶力竭,心脾尽裂。
果真,彻底无望了?
随着珠子的消逝,窗棂外的玄青长空转眼再次明媚,祥云舒展,榖风徐徐,好似那前刻的阴冷怪异不过都是错觉。
他痴傻地动也不动,趴在地面上,神色凝滞,张口无言。
真走了?
怎麽就这麽走了?
五千年,眨眼即逝,太短了。
还记得十岁那年,母亲小心翼翼、万般珍重的递给他那颗小珠子,说着,那是折煞四名天仙、两百位上仙、仙族与鲛人族交恶後才得到的。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眼泣而能出珠。」母亲的话言犹在耳。
他不以为然地望着母亲手中那颗毫不起眼的珠子,那颗长得再平凡不过的珠儿,小巧而泛着老旧的暗黄,表面上散布着像是被磕碰过的凹痕损伤。
「母亲,这珠子有何奇异之处?」他问。
「鲛人向来性情冰冷,无情至极,别说哭了,就是要他们笑可能一生也不上十回,故鲛人若哭,可谓是彻彻底底的椎心之痛,所流出来的眼泪是珠子,伴随着血水一同流出,珠子的损伤多,便是其用情更甚。」母亲看着珠子,神情在刹那间闪过了一丝他看不懂的情绪。
「听过独孤暮雪吧?」母亲问。
他颔首,「她是鲛人岛郡主,後为与人族联姻壮大势力,所以嫁给西隅魏帝萧清赤地,是为大魏皇后。」
「不错。可你不知,其实当年独孤氏已与蜀帝华思年相恋,为政治联姻从此生生拆散,婚後,独孤氏与萧清赤地不睦,更是让她耽溺於过往的情感之中,郁郁而终。」她将珠子捧在掌中,彷佛,还感触的到当年泣珠的灼烫,「鲛人泣珠,损伤神目,这到底是经历多深沉的苦痛,才得这一粒沧桑呢?」
年少时,他不懂独孤暮雪的情,只问,「母亲,就与我说这珠子有何用处吧。」
她说:「鲛人所泣之珠有诸多疗效,却得经过鲛人族长监定方可得知,独孤暮雪之珠,因发自天地间最纯粹、最深沉的至情,以致感天动地,冤以辄天,天地愧掩其罪,特许服珠者,能有五十年推延天道之力,此珠世上独绝,再无第二个可以逆天之法器。」
他懂了,母亲是为了他往後修得太仙境界争取时间,一旦魔尊降世,尊者之力被瓜分,他能成为太仙、成神的机会也就更微乎其微。
「世上冤恨何其多,怎就单单顾念独孤氏呢?」他问。
母亲说:「你这问题,倒是问到点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哪能为谁抱屈呢?」
他笑了,「孩儿方才希奇为何母轻信此言?故此珠,或许本无延年之效,纯是眶哄之言……」
「抑或是。」母亲打断他的话,「神子即将降世的徵兆。」
他皱眉,「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