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中,她以第三人的方式,站在早已因潮湿而泛了灰黄污渍的墙角边。
熟悉的脏乱房间,引出了她内心深深的恐惧,她才抬起眼,就看见一名中年男子穿着无袖汗衫和四角内裤坐在椅子上,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酒吃花生。
她好想往後退去,退到再也看不见那中年男子的距离,可她身後那道冰冷得令人发颤的墙面,无情地阻挡了她的退路。
中年男子整张脸已经泛红,连耳朵都是红通通的,她很清楚,因为他喝醉了,喝得很醉很醉。看到这里,她深深皱起眉,视线自动略过了中年男子,寻到一个瘦弱的小小身影。
小女孩绑着马尾,像是好几天没拆下整理过的样子,歪歪斜斜的,凌乱不堪。她的右眼角凸起红红的肿块,还有如同破布般的大件汗衫裹着骨瘦如柴的小小身躯,隐约能看见手脚上青一块紫一块。
她的鼻涕不断往下流,可是她不懂得将它蹭出来,只能一下一下吸回去。
小女孩乖乖的在报纸上画图,画着画着,突然起身一颠一拐走向中年男子。
「我、我饿……。」小女孩用手紧紧抓着衣角,欲言又止,偷偷瞄了眼中年男子,随後又低头不敢再看。她紧缩着肩膀,好像很怕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又饿?又饿!」醉醺醺的中年男子突然睁大眼睛瞪向小女孩,他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撕裂一般。手上刚剥好的几颗花生壳,重重甩在小女孩的身上,「生你下来就只会吃东西!你是猪啊!要不是你这个拖油瓶,我早就去快活了,现在还敢跟我要吃的!」
「可是、可是……。」小女孩带着哭腔,低头不敢再说话。
可是,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两天、整整两天啊……。
梁煦煦不知不觉帮小女孩回答了这句话,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着嘴型不断复诵,期盼着中年男子能听见她说的话。
「怎麽?你想反驳老子?皮在养了?活得不耐烦了?」中年男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右手已经高高举起,左手抓着小女孩的衣领,一把将她拎起。
「不、不要!求求你……求求你。」小女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纤瘦的两只小手试图想拉开中年男子的手,可那全都是徒劳无功。
「蛤?蛤!再说一次!你再说一次啊!看见你就来气,还敢跟我要东西吃!」中年男子无情地一拳一拳落在女孩的腰上、手上、脚上,丝毫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住手……住手!快住手啊!拜托……不要再打她了!
呜……呜……。
不知何时,她发现自己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已然溃堤。
她根本没做错任何事,为什麽要这麽对待她?为什麽?不要再打了!她现在很痛、很痛了啊!
梁煦煦摀着脸不敢再看接下来的画面,她跪坐在地上,只是听见女孩痛苦的哀嚎及不断地求饶声,就让她快要崩溃。
倏地,一群人撞破了原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穿着警察制服的几位叔叔冲上前来抓住了中年男子。
「就是他!快把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抓起来!」
原来,是邻居阿姨受不了女孩每天的哀号声,终於叫了警察过来。
在警察们拉开中年男子和小女孩的距离之後,小女孩惊魂未定的爬到一张桌子底下,用颤抖的双手紧紧抓住桌脚,看着警察和中年男子的激烈对抗,她的眼底尽是恐惧和绝望。
中年男子拼命挣扎,他早就看见小女孩躲在桌子底下,於是他拚死也要移动到桌边,因为挣扎而踉跄跌跪在地上,正好与小女孩对上眼。
这时候原本是第三人视角的梁煦煦发现自己变成了小女孩,她正和中年男子面对着面,这是最让她害怕的一段记忆,不论她怎麽闭上眼睛,她却还是看得见那道极为冷冽的视线,不断刺痛着她,想躲也躲不了。
「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嘿嘿嘿,让别人来帮你嘛?你以为我被抓了就会没事吗?」中年男子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得极度邪恶阴险,可眼神却是狠狠瞪着她,「我会来找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记得,等着我回来啊!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咆啸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那惊悚的画面在脑里不断重复拨放,挥之不去,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几乎就要炸开了。
她紧紧闭着双眼,摀住耳朵,痛苦的挣扎,大喊着要他离开、要他不要过来,直到几乎要崩溃的地步。
蓦地,眼前的中年男子缓缓的变成了一个方形小盒子。
她依然躲在桌底,可是耳边再也不是什麽毛骨悚然的咆啸声,而是一阵一阵甜甜的音乐旋律。她的脑袋忽然就不再那麽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和放松。
一名小男孩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拿着那个方形小盒子,给了她一个世界上最灿烂的笑容。
「这个音乐盒送给你,你以後觉得害怕的时候,就把它打开,它会发出很好听的音乐声喔,听着这个音乐,你以後就不会再害怕了!」
这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人可以有那麽灿烂和幸福的微笑,彷佛整个世界都是那麽温暖和平。
小男孩伸出手迎接她,她愣愣地没有任何戒心,伸手缓缓接上那温暖的小手,「嘻嘻,你终於肯出来了,走吧,我们去玩。」
他又对她笑了一次,用那个她所见过,最美丽的笑容。
铃铃铃──铃铃铃──
闹钟响了,让梁煦煦从梦中苏醒。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那特意布置得温馨的房间。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不清,几次眨眼之後,温热的液体自两边眼角轻轻滑落,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哭了。
梁煦煦缓缓坐起身靠在床头边,当她惊觉熟悉的音乐旋律自梦中苏醒後依然延续着,便循着声音来源看去,木制音乐盒正放在离她最近的书桌边,持续为她演奏,小人偶也跟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卖力地为她跳舞。
她久违的轻笑一声,好像知道为什麽噩梦会突然变成了美梦。
梁煦煦盯着手上的老旧音乐盒良久,实在舍不得停下它,不过,她还是轻轻的盖上了音乐盒,带着愉悦的心情,下了床走进浴室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