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温流所言,温玄身上的阵法识自温家年谱所来,兰河温家百世来也就温弦一人会画阵,那麽要想找出温弦当年研究出的阵法只要找年谱就行了。
水牢闯不了,藏书阁总不会也进不了吧。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守卫的巡视下,我闪身穿过藏书阁的门墙,我弹指捻起小小火苗,照在层层书架上,果然,仙门大家的坏处就在历代已久,年谱甚长,本君眼前整面墙全是层层堆叠的书本,本君若是一个个翻看,得看到何年何月?
要是非离此时此刻在本君身边就好了。
本君不过想起一句话,非离都能从景晨宫千万藏书里翻出来,本君不免叹息,同非离相处才十余载,彷佛已有上千年,本君无法再想像没有非离的日子。
这不是一夜就找出来的。
之後几夜,我安插桃花假扮成本君躺在厢房里,我则隐身来到藏书阁,燃起一小束火光,生无可恋的拿下一本年谱,翻过数页再放回去,直到某日,我正在翻阅年谱,终於看见温和两字时,忽尔,我衣袖里的香囊隐隐发光,甚是奇怪。
我自衣袖中掏出香囊,打开绳结,意外发现发出光芒的是那日温言和沈晴大婚,非离同我演示凡间习俗时,剪下我俩发丝所编织而成的结发。
我兀自端详,陡然藏书阁大门敞开,本君连隐身都来不及,灯笼已打上本君的脸庞,一阵阴冷的笑声传来:「我还想这藏书阁里怎会有鬼火的传闻,原来是郎姑娘啊。」
我瞧着沈晴的脸,心里不住想,今日出门应该翻翻农民历,该是宜卧床,不宜出门才是。
沈晴见我不说话,以为我是要逃,朝後挥了挥手,一众眉山婢女围上前,点起藏书阁烛火,霎时间,藏书阁里灯火通明,我手里仍抱着温家年谱,另一手捏着我与非离的结发。沈晴凑上前来准备冷嘲热讽,待看清我手心里的结发,脸色倏忽狰狞若夜叉,右手扬起,「你这不要脸的女人。」
啪的清脆一声,在本君脸上留下一个通红的五指印,许是一巴掌仍消不了她的怒气,沈晴又扬起手欲再动手,发现手腕被扣住,「是谁敢——」
沈晴瞧见温言的脸登时一愣,桃花从後头钻出来跑到我身边,身上还穿着我平日的外衫,搂着我的胳膊,忧心道:「姑娘⋯⋯你没事吧?」
她凑上来瞧,附在我耳边说:「今夜温公子突然回来了。」
本君出门前该卜个卦的,这什麽屋漏偏逢连夜雨?
气氛凝结,本君觉得这个场合,本君该出来解释解释为何这三更半夜的本君会躲在这里翻年谱,正要开口,沈晴眼泪已夺眶而出,「你怎麽可以如此待我?明明先嫁与你的是我!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那日你说什麽都不愿留下一绺头发给我,说什麽繁文缛节不须遵守,可你却愿与她结发,还编做同心结送她?」
⋯⋯什麽?
结发?咱们不是该讨论年谱吗?原来错的是这结发吗?
我温声道:「沈姑娘你误会了,这结发并非温言与我——」
「够了。」温言对本君道,眼神却没看向本君,「桃花,带夫人回房。」
「是。」桃花扯扯我的衣袖,我还愣愣的站在原地,她道:「夫人,我们快回房吧,您要着凉了。」
说完推搡着我走出藏书阁。
本君脚步虚浮的回到房里,神不守舍的坐在床榻上,杏花端来一盆温水和巾帕帮我擦脸,银柳端着木盘,盘上一个小碟,碟子上放着一颗鸡蛋,「姊姊,鸡蛋煮好了。」
「怎麽这麽久?」
「刚要煮一颗,还没滚就被桃花捞上来打破了。这才久了些。」
杏花正要接手,忽尔弯下腰,「温公子。」
温言缓步走到我面前,扶起我的下巴瞧了瞧,「碟子放着,你们都出去吧。」
杏花银柳道是,出门後关上木门。温言坐到我身边,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蛋壳,拾起热腾腾的鸡蛋在本君通红的左脸上轻揉。
我瞄了他一眼,「你生气了。」
「什麽?」他似是全心全意在给我揉瘀,无暇分神。
我仍锲而不舍道:「你在生我的气,而且是很大很大的气。」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你一定生气了。」我信誓旦旦道,又问:「你为何生的气?」
他边揉边道:「你可以猜猜看,我为何生的气。」
本君绞尽脑汁,「因为⋯⋯我打架打输沈晴了?」
温言没说话,继续揉鸡蛋。
不说话就代表是了。
我清清喉咙,耐心解释道:「我是故意让她打的。若不是有奶奶在,根本不会有我这平妻,她生气也是情有可原。你也别太责怪她了——嘶!」
我不敢置信的瞪他,却撞见他阴冷的眼神,顿时闭上嘴不敢说话,只楚楚可怜的瞧他。
他清冽的嗓子唤我:「郎宁。」
「在。」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装不懂?」
我低声喃喃:「你不告诉我,什麽都往心里藏着掖着,我怎麽会懂?」说完,心里都委屈了起来,眼眶忍不住就泛红,「你不常说我老犯错吗?我犯错了,你罚我可以,但你也要告诉我哪里错了啊?要不我这东想西想,还老是猜不中,你以为只有你累吗?我也累啊。」
我们俩谁也不看谁,房中顿时沉默,半晌,他叹了口气,「不过念你一句,你就顶十句回来,我该拿你怎麽办才好?」
「你既嫌弃我,那当初为何就不该娶我才是。」我气恼道,忽然,唇上一片柔软,他扳过我肩膀捧着我的脸珍惜的吻着。唇舌交缠,他睁开眼时,我的表情还像个被捉弄的傻子,他没有半分怜惜就算了,竟还笑出声来。
我顿时横眉冷对,可见他掩嘴笑得如此开怀,肩膀不住颤动,只能没好气的吃起鸡蛋。
他终於笑够了,捻起我唇角的鸡蛋屑放进自己嘴里,「你的香囊呢?」
我自袖子里掏出来给他,「哪。」
他自囊中取出非离编的结发,神色莫测,「这可是非离做的?」
「是啊。怎麽了?」
他冷笑声,还与我,「他可还真是有心。」
「他还只是个孩子啊。」我将结发收回香囊里,余光中瞥见他铁青的神色,灵光乍现,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否讨厌非离?」
他回望我的眼神,「如果我说是呢?」
「不可以。」我正经神色道:「你不可以讨厌非离。」
他眼神暗了暗,「为何不行?」
「因为他是我的徒弟,徒弟就跟孩子一样。」
「但他已经不是孩子了,而且他也不是你的孩子。」他冷冷道。
我站起身,「非离不是我的孩子,却像我的孩子一样,你要是讨厌非离,我该如何是好?」
他撇过头,「你有什麽差别?」
「当然有!」我转过他的脸,「你是我夫君啊。」
不知道是不是本君的错觉,温言的眼里似乎多了层血丝,我伸手要摸,他先是抱住我滚到床上,在我眉心、鼻尖、面颊、嘴唇上胡乱亲啄,烛光摇曳中,他声音哑然,「你说的可是真的?」
我刚要回吻他,没来由这麽一句,我不自觉回:「哪一句?」
他轻笑,「罢了。」
云雨翻腾後,我趴在锦被上喘息,他起身背对我不知道在捣鼓些什麽。我摸向他的背脊,滚烫的热意还未褪去,他转过身牵起我的手放在唇边落下几个吻。
「这给你。」他把一样物事放在我手心里,我眨眨眼,定睛瞧,又是一个同心结编发,一绺是我的,另一绺是他的,我忍俊不住,「你怎麽这麽爱学人呢?」
他捏我的脸颊,「你仔细看,这不是同心结。这是曼陀罗花结。」
我更仔细看,确实与非离同我编不大一样,更加繁复,就像一朵盛开的曼陀罗花。我满是欢喜,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明日我拿这去给奶奶瞧瞧,说是你给我做的。」
温言顿时脸色凝滞,我以为是他害羞,搔他下颔道:「怎麽了?」
他正色道:「明日我们一起去瞧奶奶。」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了?」
他抚过我的脸庞,轻声道:「大夫说,明日怕是最後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