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殘響 — 第二十九章 伊宣

「挺有魄力的嘛。」恩雅在电话那头说。

「是没错。」伊宣走进离音乐教室不远的咖啡厅,跟熟识的店员打了个暗号,迳自走到她常坐的窗边雅座,「恩雅,章品心不是会无缘无故放弃的人。」

「你怀疑里面有诈?」

伊宣「嗯」了一声,「大概是被抓到把柄了吧。」

恩雅淡淡的说:「就算被谁抓住了把柄,那也是因为她先有了把柄。」

店员送上无糖拿铁,她朝店员微微笑,啜了一口拿铁说:「那她就跟一年前的我一样。」

「你怎麽拿自己跟她比啊?你跟她完全不一样好不好!」

「是一样的。」她圈住咖啡杯,感受咖啡的热度。

所以她最後的回答依然是不。

周宜洁在她离开前站起来,「我能问问理由吗?」

「有人曾经告诉我一句话,」她回头,「人跟衣服一样,被泼脏了,就算洗得再用力再透彻,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一件了。」

她微微一笑,「如果您真的想要重新整肃乐团,那麽您就更不能让我当首席了。因为流言不会停止,就算我不怕,但我会成为您的绊脚石。」

「难道你不觉得错误的事就应该再重新纠正?」

「您说的没错,但很可惜,我心已不在此。」

「就算不是首席,也是能演奏音乐的。」她挂上电话前对恩雅这麽说。

拒绝首席大提琴手的位置,常人铁定觉得她疯了吧。但她却感觉松了一口气。

这事还得跟王昊说呢。

怎麽说好呢?

她拿出手机,指腹抹过手机萤幕。

她还在琢磨,咖啡店店员在桌边又放了杯拉花拿铁。

她莫名其妙,「不好意思,这杯你送错了──」

她抬头看到买咖啡买到脸熟的店员小妹,嘿嘿笑道:「没送错,姊姊,这杯是有人请多你的。」

她来过这麽多次,这种事不少见,但是——

她蹙眉,凑近小声道:「我不是让你帮我把这些都推掉吗?」

店员小妹也凑近,「但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是姊姊你认识的,热拿铁无糖都是你爱的。」

伊宣没好气,「要是真的有心,知道我喜欢热拿铁也不难吧。说吧,他给你多少小费了?」

小妹猛摇头,「真的啦姊姊,这次真的是你认识的人,他说十年前就认识你了,你去看一下嘛。」

十年前?

不会是……王昊?

她甩甩头,不可能。

他怎麽可能出现在这里?但⋯⋯

顶着店员小妹期待的眼光,她端起咖啡走向角落的位置。

这一排都是独立沙发区,沙发挡着,她看不见对方是谁,她走上前,正打算开口:「请问这杯咖啡是──」

真是,就别让她看见应该要在公司的人出现在这里,心里虽然这麽想着,但映入眼帘的第一眼是那个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的侧脸。

再来是高挺的鼻子。

然後是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牢牢的锁住她。

一瞬间就将她拉回记忆中大雪纷飞、永无止尽的城市。烧着火的壁炉和柔软的红色地毯,无数的时光里,她在木椅上一遍又一遍复颂他的曲子。

季白弯起嘴角,习惯里似笑非笑的模样。

他开口说道:「我没想到,再见面,原来你会是这个表情。」

她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像是过了一天那麽漫长,其实也不过半晌,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坐吧,一直站着也不好吧。」

她没有动。

他微微笑,「你要是再不坐下的话,後面的店员会很担心的。」

她回头看,店员果然从柜台往这里鬼鬼祟祟的偷看。她想了一下,没有抗拒的坐到对面。咖啡也一起放到桌上。

季白瞥了瞥咖啡杯,「你还是没变,从以前就爱热拿铁。」

她没说话。

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说:「音乐教室忙吗?感觉去上课的小孩都挺乖的,看起来都是小女生?」

她依然垂着头不说话。

季白没了笑容,指节习惯性敲着桌面,「你就不问我,是怎麽知道的?」

她盯着咖啡杯,说道:「从以前开始,老师只要想知道什麽,就一定会知道不是吗?」

「嗯,你还记得?」

她终於抬起头看向他,「记得。」

「那,你没有什麽想对我说的吗?」

她微微一笑,「您过得好吗?」

他凝视她,「不好。」

伊宣沈默。

他扬起嘴角,「你就不问我为什麽不好?」

「您为什麽不好?」

「因为我反悔了。」

他又重复一次,伸手牵住她的手,「伊宣,我反悔了。」

她面无表情,如同圣像般完美无缺,不为所动。

「伊宣?你有在听吗?」

他伸手想碰碰她的脸蛋,她微微偏开,躲了过去。她抽回手,站起身,手缩进外套口袋,

「我突然想到还有事,我得走了。」

「是王昊要来接你吗?」

她转过身的背影猛然僵住,她缓缓回头,嘴唇嗫嚅:「⋯⋯什麽?」

他往後靠向椅背,「这个时间点他应该在开会吧。」

伊宣惨白着脸,浑身血液往下倒流。

她太大意了。

「⋯⋯你想说什麽?」

「你说的对,我想知道什麽,就一定能知道。」

「你想做什麽?」

季白望向她,眼神柔软,「我想见你。」

「你已经见到了。」

「我是说之後。」

她闭上眼睛,「好。」

他像个小孩,好看的脸上有了喜悦的光芒,「那——」

「但是,」她打断他,「我有个条件。」

他顿了顿,「什麽条件?」

她捏起手心,「不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

「不要让他知道你在这里。」她说:「这就是我唯一的条件。」

他陷入沉思,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既然没有回话她就当作是默认,伊宣欠了欠身,转身准备回去。走开几个步伐,後头他的声音像拴在门把的铃声清楚传来。

「如果我说,已经来不及了呢?」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