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仁馨的爸爸死了。』
短短八个字,彻底将叶涵拉回过往之中往下坠、向下沉。她耽溺其中几乎无可自拔,更是无法逃脱……
那个,曾给她一颗苹果糖的慈蔼先生,竟然过世了……而她,竟来不及见他最後一面,若不是余梣的误打误撞,恐怕连上香都将错过……
她的一颗心揪成一团,像是有人朝她抡拳不断往死里打,当她问,为什麽知道江仁馨的父亲,女孩不过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简单说:新闻有报导啊……
夺过手机一看,她呼吸一滞。
『商业巨擎江楚震骤逝,享年……』
扭成一团的心突地冷了……她将手机还给余梣,莫大的悲伤如浪潮她席卷而来,一时使她说不出话。
她以为余梣会问她为何有如此反应,却没想到余梣不过是静静地看着她,轻声:「你能带我去给江叔叔上个香吗?」
叶涵没理由拒绝。
只是她也不能保证,江家所在地是否与她记忆中相同。这麽多年过去了,她不再是孩子,江仁馨也不是那涉世未深的千金,一切,早已不同了……
那个待她视如己出的江叔叔,也不在了……
当年负气与江仁馨断联系,连带着对她极好的江叔叔跟着斩断善缘,谁知当时拂袖走得潇洒,多年後这一回首,竟泪流满面。
誓死不再与江仁馨往来的坚决,即便後来曾有那麽一次电话响起江家的电话,叶涵没接起,漠视以对……这转身就忘了,忘得一乾二净,现在想起呛得直流泪。
若年少时多几分雅量、少几分狂妄,是不是就不会有这麽多遗憾了……
站在江楚震遗照前,扑通一声,叶涵跪地痛哭。她口中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没能来得及见您最後一面……
後方的江仁馨神色黯淡,叶涵巨大的悲伤真真切切,与那些豺狼虎豹般的亲戚假哭截然不同,她是真舍不得江楚震……也是真心感到懊悔。
再次抬起头时,叶涵抬手抹去眼角的泪,也许是跪得有些急,起身时趔趄几步,江仁馨眼明手快地上前扶她,触碰到彼此的那刻两人皆是一怔。
「……谢谢。」叶涵别过头,低声草草地道谢。江仁馨轻轻放开她,同样尴尬地眼神往旁移,心底总觉得慌。
手臂上似乎还残留着她余温,叶涵有些起了鸡皮疙瘩,又觉得自己太小题大作……於是走出了灵堂,东张西望寻找叶昇的身影。
提到叶昇,她便不禁好奇到底为什麽叶昇会出现在这?她往後看,迎上江仁馨平静无波的双眼时,呼吸有些乱,再次讪讪地别开眼。
解释,好像是欲盖弥彰;不解释,又像是默认了什麽……江仁馨勾起有些苦涩的笑容,问:「你怎麽会带余梣来?」
「你问她啊。」叶涵有些无奈地应,便问:「那你呢?宁可告诉叶昇,也不愿意告诉我江叔叔走了。」
江仁馨被问得语塞,一时答不上话。
「我想……这大概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吧。」叶涵看向前方远景,如此繁华、如此寂寞……无论江仁馨回答是与否并不重要,人已逝,多说无益。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叶涵……」
与她肩并肩都让叶涵感到近乎窒息,多年後的如今,终於身旁的女人愿意与她解释,而不是像当年那样沉默不语、冷漠以对。
但是,早已迟了。
「……我希望,叶昇他当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就好。」别跟我一样,经历那场炼狱。叶涵低下眼眸,轻声:「我不管你是以什麽心态来让叶昇上香,我都希望——」
她猛然抬起头,毫无畏惧地直视江仁馨那双清澈的双眼,低沉道:「你若让叶昇受到伤害,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江仁馨一震。
她转身离去的身影直接了当,毫不留情……江仁馨轻咬下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简直要跳出胸口似的紊乱。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叶涵对她如此冷情。
是啊,绝对会变的,没有人是不变的——因为没有谁能一辈子带着面具而不被摘下。
无论是她、叶涵、叶昇,甚至是那余梣……都是如此。有些事,究竟是重蹈覆辙?还是前车之监?江仁馨也不明白了。
同样陷入混乱之中的人不只有江仁馨,叶昇也是如此——在他以这种方式与余梣重逢,除了愕然,更多的是从心底涌出的悲愤。
他拉着她走到了後院树下,大口大口地深呼吸,想看,却又不敢看……直到那人清清淡淡地说了声,阿昇,好久不见……叶昇才真的感觉到,余梣回来了。
他猛然抬起头,见余梣将发勾至了右耳後,许久未有的激动立即涌上,淹没了他的眼眶、他的回忆……
「……我一直,收着耳环。」她这麽说。
叶昇耐不住激动,猛地抱住她,用力往怀里按,彷佛要将这个人揉捻於体内再也不分离似的……
她轻拍他的背,叶昇哽了哽,没说话。
「过得好吗?」她问。
「……为什麽当初一声不响地离开?」少年紊乱的气息渐渐平稳了,抚上他的黑发,她低下眸,淡淡道:「头发剪了。」纤指凑近後发轻轻抚过,像是一阵风,拂进了心坎,顿时扬起一片春暖花开。
少年抬起头,清逸的脸庞恢复了平静,眉梢却多了几分温柔的喜色。紧紧相握的手,是少年颤抖的温度徐缓渡来,悄悄地蔓延……
「一直都,非常的想你。」她说。
有没有一种情绪是强烈到几乎使人麻痹?叶昇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想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多想像眼前淡淡微笑的余梣那般清楚表达……
「你、你很漂亮……变得很、很漂亮……」
「噗哧,我以为我在你眼里一直都很漂亮。」她笑。
「对!对……一直都……」少年低下头,露出的两只耳朵红得透彻。纤手轻轻抚上,像是安慰,又像是确认什麽……
掺些湿热的风迎来,一旁树林沙沙作响,彷佛催促着盛夏的到来。艳阳灿烂,细碎的阳光透过树梢的缝隙撒下,少年的神情忽地明亮了。
「余梣、余梣……」
女孩低笑:「……嗯,我在。」
无论岁月如何流逝、时光怎麽飞逝,有些人的一句话、一个笑容,便足以使那段泛黄的往事再次鲜明。
於她、於他,或是她与她,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