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初见那一天,後来的琼斯其实对我都满友善的。我不知道刚才是否说错了话,是不是表现得太别扭。
进到教室前我仍心神不宁想着琼斯的事情,直到布朗唤住我:「高小姐,你迟到了。」我连忙说了声对不起,在凯瑟琳旁边就座。
「大学不是每个家庭都能负担得起的,你们坐在这不拿出你们的学习态度,还敢说你们是前段艺术大学的学生吗?」这句话似乎意有所指,布朗推了推她的眼镜,我低下头不敢说话。
课间凯瑟琳发出psst的声音,我心情不是很好不想上课说话,她见我不理她,反而推了推我然後开口:「欸,你到底有没有要去舞会啊?」
「我不知道,衣服再没做好我不会去!」我低声道。
「你那件不是做完了?」可能见我有些不耐烦,她皱起眉,眼神闪过什麽後说:「你在担心舞伴?艾德蒙跟布莱恩你选一个约啊,我保证你会成功。」凯瑟琳说得夸张,我一脸嫌恶。沉默一会,她竟然大言不惭地又说:「唉,艾德蒙跟你到底有没有谱?」
烦死了,一直提他是怎样?
「你先担心你自己吧,不要吵我上课。」
「你瞎了。」不把我的拒绝当一回事,她说。「真的。」
此刻我很想骂她脏话,碍於我上次在她面前骂了她,惹来一阵哈哈大笑,我选择沉默。因为她说听外国人骂脏话感觉很奇怪,音准了但口吻不准的感觉。听完这句我当下只是更加生气,後面习惯也就懒得跟她争辩了。
「艾德蒙?那种抖音小孩?不良少年?」为了回呛她我还用手机查了我平常不会用的单字,「抱歉,不是我的菜。」就不说他有很多相互矛盾的面貌了,有够可怕,我是要喜欢他什麽。
「噗,你在说什麽?」她讲这句话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原以为她是要嘲讽我说什麽傻话,没想到她却指了指後门。「你确定是在说他?」
为什麽琼斯那家伙会在门口!
他提着一袋东西,靠着栏杆低下头本来要点菸,在我们对到眼的当下双唇微张,菸就这样掉了下去。他跟我们打了招呼,弯下腰把菸捡了起来拍一拍却不抽了。
「他比你想的优秀多了。」凯瑟琳清清喉咙,滑过手机,把它塞过来,是琼斯的ins页面。她点开其中一张染着棕发的琼斯不停放大又缩小,「你看,除了你看得到的外表,他很有钱。」听她小心翼翼地讲到这里,我只联想了纨裤子弟四个大字,而她指着底下的字,186/78。
凯瑟琳停止放大缩小的动作,我这才看清那张照片,是琼斯的形象照。他扶着脖子,戴了一支黑色的耳环跟一支黑色的表,全身黑色系的打扮。她继续说着:「他家里有钱,但他拿出来的钱都是自己赚的,你看看。」
滑过琼斯的页面,我才知道他有在经营服饰网拍,生意不算太坏,粉丝很多。他甚至是自己的模特儿,也聘用了几个他的朋友。我看傻了眼。
「他是真的很有才华,你不在他们系上才不知道。」她怕我没听见似地靠近了些,「这就是为什麽他还特别去学了打板。他不是只会批货,除了设计输了几个程度,但他的构思跟跑样品的流程已经做得不错了,尤其後者不会输我们系上。」
「他……创业了?」我不确定地说着,不敢置信,听说他也才大二,十九岁。
不过那也是他家里有钱可以支持他吧……我吸了一口气,忍住咳嗽。
「嗯。」凯瑟琳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倒是你为什麽说人家是抖音小孩?他只在抖音刚红起来的时候拍了几部,後面就没了。」
我感到一阵羞愧,一直以来我都颇瞧不起艾德蒙琼斯那副样子,我究竟凭什麽只看表面便批评一个已经在实践想法并且有了稳定收入的人……
脸颊一阵热,我更不敢回头看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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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前七分钟,布朗照惯例拿出了几张上周大家缴交的作业,抽出其中一张,我看得心脏怦怦直跳,祈祷着不要再被点出来。
「这堂课不是讨论传统美学,我不明白为什麽有人画蛇添足的帮图纸模特儿画上了……」布朗说的词我没听懂,於是我便转过去悄声问凯瑟琳。
"Cheongsam,"她用气音缓慢而清楚地说,见我一脸疑惑又急急地补上:"Mandarindress!Thetraditionalone."
(「旗袍,中式裙装!传统的那种。」)
在我反应过来前,她啊!了一声说出"Qipao"我才了然,当下心头一紧,转而看向布朗,我明白了他在说的是我。
「高小姐。」
听见她叫我,我这才发现班上的气氛不太好,大家都看着我跟凯瑟琳这边,就好像我们刚刚的对话都被他们听到了一样,而布朗的脸色很难看。
「我以为你说过可以自己加上喜欢的元素,以求整体感。」我头痛的回忆上礼拜的课,觉得自己的脖子就像水泥一样僵硬,因为紧张头又开始晕了起来,呼吸不顺。
「高,我知道你很优秀。」她不太高兴地眉头一挑,说:「但优秀是一种能力,会不会因此变得自大却是一种选择。」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刺进我的心里,那些简单的单字我却听得相当吃力艰难。「你要学会尊重,尊重我指派的作业与做到最基本的不迟到,就也等同尊重你的教授,好吗?」她严厉地继续说着。
我对於她突如其来的怒气十分不解,不知所措又无所适从,生气却也丝毫不敢辩驳。眼里的她因为我盈眶的泪水而变得模糊,我浑身颤抖却不敢擦掉眼泪,觉得既丢脸受屈辱了,所有人都在看我。
「教授,上礼拜您说过要追求整体感的。」有个男声突兀的出现,救了处境尴尬的我,但我却不敢去看是谁,仍死死的盯着布朗的裙摆。
「我有吗?」
想起过去布朗的种种刁难,我既委屈又忿恨,接着学校的事、家里的事又浮上心头。能让我表现、争取实习的作品生不出来、生活费快不够用了,爸爸又在这个时候打了跨洋电话过来大骂我败家败到美国……!
现在要承受这些,我自找的!
布朗和男学生的声音逐渐模糊,我不敢再听下去,并且在下课钟声响的前一秒失控的冲了出教室。人说灰心丧志的人会不顾一切,现在的我脑内纷乱,只想找个地方大口地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