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午後。
放眼望去，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雨声哗啦哗啦，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她身上。
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
她咬紧嘴唇，偏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此时此刻，她周围撑伞的女孩们正哈哈大笑着。她趴在地上，用双手将自己缓缓从地上撑起，从地上站起来。
她的脸颊正不时传来热辣的疼痛。
一名又一名的女孩围绕着她，就像是饥肠辘辘的狼群一样，把她这个弱小的小动物包围起来，让她无路可逃。
「哼，这是一场教训，你下次最好学乖一点，毛虫女！」为首的女孩说道，她的声音散发着轻蔑，其中还有着报复的快感。
雪妍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又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的同班同学——其中几个还是她座位旁的同学。
她们脸上浮现出恶意的微笑，用手肘顶着对方，然後发出笑声，嘲笑她一身狼狈的模样。
雪妍一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泥泞，一边怒视着眼前的女孩。女孩有着娇小的身躯，以及一头褐色的长发。
只见女孩现在抬高下巴，斜眼看着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毛虫女，下次要是被我看见你又和红绍宇在一起，你就惨了——不信的话你试试看。」
「既然你那麽喜欢红绍宇，你怎麽不自己去告诉他？」雪妍开口，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声音会听起来软弱无力，可是现在却充满强而有力，「我虽然是个丑八怪，可是他怎麽就是看不上你啊？」
此话一出，周围的女孩们立刻发出笑声。
于庭立刻瞪向她们，被瞪得女孩立刻收起微笑，露出紧张的表情来。
「闭上你的嘴，姓沈的婊子。」
「你知道吗？你自己本身也是个丑八怪，说这句话实在没有说服力，而且红绍宇喜欢的人是我，他不喜欢你干我什麽事？」
于庭握紧拳头，脸庞逐渐泛红——显然因为这句话而感到愤怒——她踏出一步，来到雪妍面前，一手揪住了她的头发，用力拉扯，「你还真以为红绍宇真的喜欢你啊？」说完，她甩开抓着雪妍头发的手，她的手上缠绕着几根雪妍的发丝。
雪妍握紧拳头。这下子，她终於再也忍无可忍，她受够这些女孩了，她一把推开于庭，然後站起身来。她的膝盖还是不停传来疼痛，她迈出一步，脚踝上的伤立刻让她皱起眉来。
看来她的脚踝似乎是扭到了。
雪妍眯起眼睛。她现在被这群疯女人包围，根本出不去。她现在到底该怎麽办？她的视线越过这些女孩，看见体育馆的门口处似乎站着一个人。
那道人影是如此熟悉。
是他。雪妍双眼睁大，他站在那里，显然目睹了一切。
少年转身离开。
雪妍见状，瞳孔瞬间收缩，她紧盯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内心好不容易出现的希望，顿时被失落给取代，但是更多的，是失望与悲伤。为什麽？
为什麽你要装作视而不见，红绍宇？
雪妍正想说些什麽，可是背後突然有人推她一把，她因此倒地，她的脸再度触地，沾上更多的泥巴。
现在正下着大雨，草地上到处都是泥泞。
这下子，泥巴已经弄得她全身都是了。雪妍正想爬起来，一只手却忽然紧抓着她的头发，比上一次更加用力，几乎让雪妍以为自己的头发会被扯下来，「这是处罚。」身後传来一名女孩的声音，雪妍一下子便认了出来，是冯钰。
冯钰似乎正紧抓着她头发不放。
雪妍从眼角瞥见冯钰的手上，拿着一把剪刀。那一刹那，雪妍双眼一睁，脑袋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她们到底想做什麽。就在她犹豫之际，雪妍听见喀擦喀擦的声音。
冯钰拿着剪刀，剪掉了什麽。
紧接着，雪妍就看到一搓又一搓的黑发掉落在地上，和泥巴混在一起。
她的头发。
她们在乱剪她的头发。
雪妍故作镇定，她面无表情，不想让于庭看见她掉泪的脆弱模样，即使是一滴眼泪也不行。
于庭蹲下身来，手用力捏着雪妍的脸庞，强迫她直视着自己的双眼，「呵，看来你到现在都还不明白啊？红绍宇是因为打赌输了才和你在一起的啦，被玩了还不知道吗？」
「……你这是从哪本廉价小说学来的台词？」雪妍慢条斯理道。
于庭冷笑了一声，一手抓起地上的泥巴，下一刻，她直接一手将泥巴球砸在雪妍脸上，还不时用力搓揉。
周围的女孩们开始不约而同地朝她扔泥巴，过程中不时发出笑声，甚至有人开始用手机录影着一切。
雪妍紧咬着嘴唇，觉得眼眶一阵灼热。
可是即使如此，她还是倔强地瞪着于庭，不甘示弱。
于庭见状，冷冷一笑。她随即用力赏了她一巴掌，然後伸手抓了地上的一条东西。
那东西正在蠕动着。
「喂，吞下去。」她说道，声音散发着愉悦的恶意，「吞下这只蚯蚓吧，毛虫女。」
「快吞下去。」一名女孩跟着重复道，「吞下去啊，毛虫女！」
「吞下去！吞下去！毛虫女！」一名又一名的女孩开始跟着有样学样，朝雪妍喊道。
雪妍倏地睁开双眼，她呼吸急促，连忙看向周遭。她的胸腔上下起伏，全身布满冷汗。
随着一分一秒过去，雪妍这才意识到，原来是噩梦，雪妍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
……是梦啊。
过了这麽多年了，她为什麽还对当年的事情记得那麽清楚呢？
雪妍抿起嘴唇。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她怎麽还会梦到呢？
她回忆着方才噩梦的情景，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实，那麽清晰。同学恶意的嘲笑、恶毒的话语和行为，依然残留在脑海里。
她握紧拳头，她真的受够了。
不够瘦，不够高，不够漂亮——国中时期的她一直被指指点点，同学就像是白血球对待异物似的排挤她。
没有人愿意跟她说话，没有人愿意跟她做朋友。
只因为她黑，她胖，她矮。
当时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即使多年过去，她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毛毛虫，毛毛虫，你就像是一只丑陋的毛毛虫！男孩嘲弄的声音，女孩刺耳的笑声，依稀又在耳边响起，雪妍紧咬着牙关。
毛虫女，很多人在那时候这麽称呼她。
「毛毛虫又怎样？」雪妍对着天花板吼道。
你们这些人，根本不懂毛毛虫总有一天会化为蝴蝶！
就像是现在，她花费好几年的时间去健身，去节食，去保养皮肤，并且积极发展兴趣修身养性，让她现在判若俩人。
结果就连红绍宇也没有认出她来。
冰山美人，大家都这麽称呼她。
为什麽人们总是忘了，在空中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都曾经是丑陋的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