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周家常家乱成了一团,周易枫天还未亮就踏进了麦家大门,费伯迎上前去。
「费伯,有小铃的消息吗?」
费伯摇头,正要问他一样的问题。「没有,你们都回来了,小姐现在却还生死未卜……」其他三个人都在几天前被安全的释放了,怎麽他们家小姐还没看到人?
一个星期了,如果小姐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叫老爷怎麽办……费伯拿起袖子擦了擦潮湿的眼眶,他不能让老爷看到这个样子,他现在可要做他的後盾。
「麦伯父呢?」
「在小姐的房间里,你劝劝老爷吃些东西吧,这样下去他身体会垮的啊!」
接过刚煮好的清粥,周易枫端上了二楼,小铃的房间房门并没关上,一道苍老身影坐在床上,如果不是那双手在棉被上来回轻抚,他真会以为这是座灰白的石雕,即将颓圯。
「伯父。」
没得到回应,他将粥放在小几上。「吃些东西吧伯父。」
「易枫啊,你老实跟我说,小铃是不是已经遭遇不测,否则为什麽你们都回来了她还没回来?」语气毫无起伏,就像已经在心中反覆思考过,这心碎的话。
「我们都被关在不同的地方,不知道彼此情况,也是到回来那天,才知道只有小铃没被释放。」周易枫站在床边,额上贴着纱布。「不过伯父你放心,我们都只是被关着,没被拷打,这伤是我自己碰的,你看那天德伦跟月瑾只是虚弱了些,也没任何伤势。」
「那为什麽……」止不住鼻酸,他哽咽落泪。「为什麽小铃都没消息……好的坏的都没有……」
蹲下身,周易枫握住满布皱纹的双手。「我爸跟常伯父会想法子见汪先生一面,他们已经在联络关系了,只是他们现在都在月瑾家,也需要伯父你过去一趟。」
转头,麦学明终於正视他,不懂他的意思。
「盛伯父的屍体半夜被送回家,盛家治丧中。」
麦学明身子一晃,差点倒下,周易枫赶紧扶住。
「老盛终究是没能逃过啊!」他悲恸大喊,连同近日来不得女儿消息的压抑情绪一起宣泄,哭得令人心酸。
盛家临时搭起的灵堂悲戚肃穆,月瑾一身素缟,跪在灵前木然地烧着纸钱,寒风一阵阵吹拂,将梁上垂挂的白布吹得飒飒飞舞。
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蹲了下来,常德伦为他挡去冷风。「休息一下吧月瑾,你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丧家不能关门,她也吹风吹了一整夜了。
「我想多烧点纸钱给我爸,让他在地底下不愁没钱花。」
拿走她手中的纸钱,常德伦拉她起身。「至少先吃些东西,别让盛伯父为你担心。」
她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跟着他的动作站起来,两腿却因为长时间的跪姿已经麻痹,倒在了常德伦怀中。
「小心,我扶你到椅子上坐下。」
月瑾摇头,移动一小步腿部的血液就刺得她又酸又疼,她无力再走。「为什麽是我爸……为什麽……」沙哑开口,语气直调死板,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人历经巨变巨痛,竟会麻木不仁。「他是那麽善良的人,他常说虽然我们家条件不是顶好,但有能力帮助别人就应该尽力帮助,所以他才让我去帮助下城的人……」
她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行为被冠上了地下抗日组织的名号,她的父亲才会受牵连,被活活折磨至死。
「我爸走了,我只剩自己了……我什麽都没有了……」
「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都在。」常德伦不舍,失去至亲的痛他无法分摊,但至少可以做她坚强的港湾,让她安心停靠。
「想哭就哭吧,别憋坏了身体。」之前盛伯父下落不明时,她几乎天天都以泪洗面,现在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他却没见她掉一滴泪,反而令人担忧。
「我哭不出来,我就是哭不出来……」还是知道哭也已经於事无补,所以她失去了流泪的能力,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她怎麽会在转圈圈呢?
她听到了德伦的呼唤声,看到了易枫奔过来围在她身边……眼前一片黑暗,她失去了意识。
一把将她抱进了房间床上,邻居一个大妈正端着煮沸的热汤好心送过来,见到这景象将汤放在一旁跟着进了房间,两个男人七手八脚将月瑾盖上棉被,常德伦摸了摸她的额头,翻开她的下眼睑查看,最後搭上她的手腕要测脉搏数。
大妈眼尖瞧见了棉被的一角沾上了红点,往上一看,立刻看出了关键点,急忙将两人赶了出去。「她没生病只是虚弱了些,你们都出去,这里我来就好。」
「她最近太累了,我看要不要送医院打针?」常德伦担忧之情全写在脸上,意见却被大妈打了回票。
「女孩子嘛,总是有几天身子不方便,贫血加上太过伤心一时换不过气才晕了,没事的!」推这两个大个子出了房间,大妈将门扉重重阖上。
听她这样一讲常德伦立刻懂了。「我上街买些药材,如果我爸跟伯父们回来了──」
「我知道,我不会让月瑾听到他们的谈话,我也会送麦伯父回家,你快去。」周易枫接了话,伯父们跟择日馆先生看方位去了,为盛伯父选块风水宝地是他们的坚持。
丧礼会低调快速完成,现在是战争时期,这事又牵扯到日本政府乱扣帽子的抗日组织,虽是莫须有的罪名,但一切都太敏感,很多繁文缛节都化简为零,不该省的也省了,但只有墓葬地不能马虎,这也是对长眠地下的盛伯父的最後尊重。
月瑾并不知道後事的讨论如此迅速,现下也没打算让她知道长者们的决定。
大妈的声音从房间传出来:「顺便买颗猪肝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