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铃、小铃。」头好痛,有人在拍她的脸颊。迷迷糊糊睁开半寸眼,几张陌生的脸孔印入眼帘。
「太好了,醒来就好,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身旁最近的男生一脸担忧,她这才发现躺在他怀中,想要起身,他立刻扶着她半坐起来。
这个人……是谁啊?盯着斯文俊秀的脸孔,他留着服贴俐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镜片圆得可笑的眼镜,搭上复古的卡其色西装倒是有那麽几分民国初期的味道,不过她不记得她的大学同学里有这麽一位人才,不然公演的男主角非这个人莫属。
「你怎麽了,还好吗?」斯文男被她的目光看到了浑身都不对劲,以为她真摔出什麽毛病,大掌一探抚住她额头。
趁机搜寻了其他人,男的有的穿简单的白衬衫,有的却是化了大浓妆,穿着夸张的英式宫廷服,几个穿着圆蓬蓬礼服的女生也是浓妆艳抹,其他女生一脸清秀,顶着清汤挂面的短发或是梳起两支小辫子。
她在一个舞台上,台上摆着一张白色梳妆台,一张床架上雕着玫瑰花纹的白色床舖,与梳妆台一墙之隔的是一座小型花园,里头是各式各样的假花,蓝的红的紫的依颜色凑在一块儿。
台上东西不多,但这些精致的考究跟作工,她一眼就看了出来这是仿英国十六、十七世纪,跟他们正准备的公演戏剧差不多年代。
越发疑惑,他们什麽时候上的发型衣服,她记得她跟一个同学吵起了架,正气到要把舞台上的道具拆了,突然她头昏得厉害,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
「小铃你怎麽不讲话,是不是伤到哪里不舒服?」
柳眉一蹙,他在叫谁?头还昏昏沉沉,仔细一看,咦,这里不是系上的排演的小剧场!
想想学校内另有这种场地的只有话剧社,她刚该不会糊里糊涂进了话剧社,糊里糊涂的吵错架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这里离我们系学院近,我好像走错地方了。」要死了,丢脸丢到外人眼前去。
站起身,她突然觉得眼前东西又天旋地转起来,身子一落又倒回斯文眼镜男怀中。
「小铃你在说什麽,这里是演讲厅,我们正在排演系上准备的英文话剧。」
男子靠她极近,她浑身不舒服。「请问你是……」什麽演讲厅?她也不叫小铃。
看他跟其他人一样愣在原地,她尴尬起来。「对不起,我想你真的认错人了……」
这到底是在演哪一出,难不成话剧社因为今年夏天话题都围绕在外文系毕业公演上,他们社举办的话剧秀没人关心而恼羞成怒,愤而绑架身为导演的她吧!不可能啊,他们关系一向良好,他们有很多舞台上道具技巧都是向他们请益来的……
不管怎样她不能留在这里,已经是最後阶段,她得赶紧回系上监督彩排去。
周易枫哭笑不得,她竟然问他是谁?见她像只虫一样不停扭动身子要起来,更是搂紧怀中的她。「小铃你别跟我开玩笑了,该不会真摔伤脑子了吧!德伦你来看一下。」
脑中突然什麽东西一闪而过,她浑身一震忘了挣扎。
德伦,那个男的叫德伦!而刚刚他好像叫她小铃……
她想起来了,小铃是妈的名字,她记得德伦是常伯伯的名字……
盯着眼前走来的另一名年轻学子,她一眼就认得出来这是谁,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常德伦……」声音细如蚊蚋,她内心恐惧感油然而生。
「早就叫你不要爬那麽高,现在摔下来,知道痛了吧!」两手袖子都卷到手肘处,等他挨近她身子时,他左手内关节上那一点红痣与印象中瘦削,满布皱纹的手臂上那点红痣叠合在一起,她心跳瞬间漏跳一拍。
「我看看,哪里疼吗?」小心翼翼检查她的颈椎,常德伦见她没吭声转而检查起她的四肢。
「没什麽明显外伤,想必是摔下来时吓到了,别这样盯着我瞧,试看看能不能站起来。」这小妮子怎麽从摔下来後就一直不对劲。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伸出手想拉起她,她却在触碰到他的指尖时,像触电般地一股热流传开到四肢百骸,她急忙甩开。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懂你们在说什麽!」反手架了斯文男一拐子,她奋力挣脱怀抱,朝门口奔去。
「小铃你要去哪?小铃……」其他同学见了不知所措,常德伦跟周易枫立即追了出去。
他们是谁,这到底是哪里,她不叫什麽小铃也不认识他们啊!
一路奔跑,她沿路擦撞好几人,更是跟一个刚从旗袍店里走出,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富太太迎面撞得四脚朝天,呈大字形往前扑倒,不少烟飞灰尘扑进她嘴里。
「唉呦呦,哪里跑出来的野孩子这麽卢莽!」
老天,她怎麽会这麽狼狈!抚着腰从地上爬起,她转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突然瞧见那两个男生在街尾,眼看就要追了上来,脚步一旋,急忙之下她穿越车水马龙的马路,在轿车堆中左转右拐,差点被一辆古董车撞上。
「走路看不看车啊你,瞎了眼不成!」
「哪个没长眼睛的还是哪个不要命的,快滚开!」
「车开不开呀你,不开就闪边去,别耽误我家老爷的宝贵时间!」轿车司机在路中紧急刹车,瞬间交通堵塞大乱,喇叭声此起彼落。
「当当当当当──」正当街头不可动弹之际,一阵击锣声破街而来。
「下周一要举行公演的俄罗斯芭蕾舞团抵达港口了,快快快,几个舞者一字排开供人拍照,那体态多麽纤美,买不到票看公演的趁现在快去瞧几眼,大开眼界也好啊!」
一传十十传百,民众纷纷朝码头前去,一见人群正好挡去那两个男的去路,她赶紧再跑,左弯右拐地,这里小巷多,弯到她都晕了方向不知天南地北,幸好也甩掉了後面的人。
「呼!」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她从没这麽剧烈跑百米过,简直要了她半条命。
抬头,细看自己所在的巷弄内,四周尽是私人住宅的庭院围墙,围墙内都是一栋栋漂亮的洋房。
这栋是灰白色、楼梯修建在外的巴洛克式建筑,庭院内是整片绿草坪,洋房就像是拔地而起,壮观沉稳地矗立着;对面那栋却是迥然不同的义式城堡风格,庭院内有许许多多的花草树木,小城堡的屋顶上还有几扇像是从阁楼里开出的小窗户……
转头看看别的,再看别的,越看她心越沉。
找了个背风处的角落,她蜷曲着身子蹲在地上,突然看见另一边的墙面上一扇雕花小铜门开着,她想都没想就爬上接着铜门外的铁梯,还没搞清楚一切之前,她总不能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流落街头吧!
一进到室内才发现这是一间教堂,屋顶上有她第一次见到的彩绘玻璃,两旁走道上分别摆置了各式各样的圣母像和蜡烛,气氛庄严肃穆。
悄悄在最後一排座位落坐,她这才瞧见祭坛前有人,他直挺挺地端跪,正虔心祈祷着。希望她刚刚没吵到他了才好。
被这气氛感染静心不少,脑中开始回想这一连串的事情。
俄罗斯芭蕾舞团?港口?刚刚一路上映入眼帘的满街不是穿着旗袍、就是穿着欧式洋装的女子,还有这些来自各国的异地建筑群,这场景好熟悉,还有她摔倒醒过来後那些人一直叫她小铃,还有常德伦……
常伯父怎麽回春变成了十多岁的青年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