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早上,威农姨丈坐下来吃早饭。他显得很疲惫,气色也不太好,不过很开心。
「星期天没有邮差,」他一边把果酱抹在报纸上,一边高兴地提醒大家,「今天不会有该死的信来了……」他正说着,有东西飕飕地从厨房烟囱里掉下来,狠狠地砸到他的後脑上。接着三四十封信像子弹一样从壁炉里射出来。德思礼家忙着躲避,哈利跟米歇尔倒是伸手抓住了好几封——
「出去!出去!」威农姨丈伸手捉住他们的领子,又用另一只手从双胞胎手里的信扯出来。
他把双胞胎扔到了走廊里。佩妮阿姨和达利也用躲避天灾的姿势抱着头冲了出来。威农姨丈砰的一声把厨房的门关上。他们能听见信件源源不断地向厨房里涌,弹到地板上和墙上。
「玩完了!」威农姨丈尽量保持镇静说,但一边又大把大把地从脸上把胡子揪了下来。「我要你们五分钟之内回来,准备走。我们要离开这里。你们赶紧去收拾几件衣服。没有商量!」
他揪掉了一半胡子,看起来很可怕,谁也不敢顶撞他。十分钟後,他们奋力拆开用木条钉死的大门,冲出门去,坐上汽车朝公路疾驰而去。
他们一个劲往前开。连佩妮阿姨也不敢问他们这是要去哪里。威农姨丈会不时打个紧急掉头,往回开一小段路。
「甩掉他们……甩掉他们……」每次他往回开的时候,总这麽叨叨。
「他疯了……」哈利喃喃低语道。
米歇尔也叹为观止地点头。这个麻瓜姨丈的神经到底是有多脆弱,才能被每个未成年巫师都会收到的信件逼疯?
他们一整天都没有停下来吃东西或喝水。
夜幕降临时,达力利哇哇大哭起来。他平生从未遇到过像今天这麽糟糕的事情。他饿极了;五个他想看的电视节目也错过了;他还从来没遇到过今天这种情况,一整天都没坐到电脑前炸外星人。
汽车来到一座大城市的郊区,威农姨丈终於在一家显得幽暗阴沉的旅馆门口停下。达利和双胞胎合住一个有两张床位的房间,显然是要双胞胎挤在一张床上睡,阴暗的房间和潮湿的床单都在散发着一股霉味。
米歇尔坚决不肯上床,还让哈利把达利的外套铺在床上,然後用自己和哈利的外套再铺一层,才让哈利好好休息,他自己则趴在灰扑扑的木头桌椅上休息。
达利打着呼噜,哈利却睡不着,只好躺在床上发呆。
「米契……你觉得是谁寄信给我们?」他轻声问。
霍格华兹,但我不能告诉你。
米歇尔看了哈利一眼,「我们会拿到信的,那个人很坚持。」他说。
第二天早餐,他们吃的是走味的玉米片和罐头冷马铃薯加烤面包。他们刚吃完,旅馆的老板娘就过来了。
「对不起,你们当中有两位波特先生吗,哈利.波特与米歇尔.波特?前边服务台大概收到了一百封像这样的信。」
她举起一封信好让他们看清用绿墨水写的地址:
『科克沃斯
铁路风景旅馆
十七号房间
哈利.波特先生』
哈利伸手去抓信,可是他的手被威农姨丈挡了回去。老板娘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去拿信。」威农姨丈说,即刻站起来跟随老板娘走出餐厅。
「我们还是回家去比较好吧,亲爱的。」几小时过後,佩妮阿姨胆怯地建议说。
威农姨丈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她说话。他开车把他们带到一处森林中间。他下车四下看了看,摇摇头,又回到车上,继续往前开。後来在一片新耕的田地里、在一座吊桥的中央和立体停车场的顶层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他们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寻找什麽。
「老爸是不是疯了?」这时天色已经很晚了,连达利也无精打采地问佩妮阿姨。
最後,威农姨丈选择了一处冷清的海边,停车以後,他把所有人锁在车里就不见了。
开始下雨了,豆大的雨点落到车顶上。达力又抽抽噎噎哭鼻子了。「今天是星期一,」他对母亲说,「晚上上演《伟大的亨伯托》,我真想待在有电视可看的地方。」
星期一,双胞胎互看了一眼。达利对电视节目有种中毒般的狂热,他要看电视就从来不会算错日期。
如果今天是星期一,那麽明天,星期二,将是他们十一岁生日。
去年德思礼夫妇送给他们一个挂上衣的挂衣架和威农姨丈的两双旧袜子。但是他们每年都会一起庆祝——米歇尔会想办法弄到一些零食运回他们那个卧室,哈利则会为他们两个准备贺卡,他们会一起看书或是聊天。虽然没有达利的生日那麽多礼物,没有可以请来家里玩的朋友(佩妮阿姨也绝对不会答应),没有出去玩,但那是他们独属彼此的时刻。
威农姨丈面带微笑地回来了。他拎着一个细长的包裹,佩妮阿姨问他买的是什麽,他没有回答。
「我找到了一个特别理想的地方!」他说,「走吧!都下车!」
车外面很冷,哈利拉紧了外套的领口,米歇尔还把围巾也塞给他围着。威农姨丈指着海上的一块巨大的礁石。礁石上有一间你能想象到最破最小、近乎摇摇欲坠的可怜小屋。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小屋里絶对不会有电视。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暴风雨!」威农姨丈高兴地拍手说,「而这位先生好心地同意把船借给我们!」
一个牙齿掉光的老汉慢慢吞吞地朝他们走来,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奸笑,指着铁灰色海面上漂荡的一只破旧的划艇。
「我已经给大家弄到了一些吃的!」威农姨丈说,「我们就都上船吧!」
船上寒气逼人。冰冷的海水掀起的浪花夹着雨水顺着他们的脖子往下流淌,刺骨的寒风拍打着他们的面孔。大概过了好几个小时,他们来到了那块礁石边,威农姨丈连滚带爬地领着他们朝东倒西歪的小屋走去。
屋里更显得可怕,一股浓重的海藻腥味,寒风透过木墙缝隙飕飕地往里灌,壁炉里湿漉漉的,什麽也没有。屋里总共只有两个房间。威农姨丈所谓的「一些吃的」,也只是每人一包薯片和四根香蕉。他想把火生起来,但薯片的空包装袋只冒了一股烟,之後就卷缩成一堆灰烬了。
「现在要是有信,可就有用处了,是吗?」他开心地说。
他的心情很好。看得出他认为这样暴风雨的天气,不会有人冒雨来送信的。
哈利心里当然也同意,但这种想法却让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望向米歇尔,但米歇尔从那天被赶出厨房之後,只要在德思礼家人面前,都是一脸嘲讽的冷笑。
夜幕降临,意料中的暴风雨果然从四面八方向他们袭来。滔滔翻滚的海浪拍打着小木屋的四壁,他们可以清楚地听见外面的狂风暴雨不断打在屋墙上。刺骨的寒风从封得并不密实的墙体缝隙里不断灌进来。
佩妮阿姨从另一间屋里找来几床发霉的被子,在虫蛀的沙发上给达利铺了一张床。她和威农姨丈到隔壁一张坑坑洼洼、高低不平的床上睡了,米歇尔和哈利用外套和围巾包裹住自己,找到一个相对来说比较不冷的角落蜷缩着。
深夜,雨暴风狂,暴风雨越发肆无忌惮。
哈利不能入眠,他瑟瑟发抖,辗转反侧,总想睡得舒服些,肚子又饿得咕咕直叫。「可惜这里偷不到蛋糕。」哈利强颜欢笑地对米歇尔说。
「至少我们有这个。」米歇尔从背包的夹层里掏出巧克力棒递给哈利,「达利出门前只想到他的电动,我就帮他接收了巧克力。」
哈利的笑容真切了起来,他分了一半给米歇尔,两人小心翼翼地吃掉了那根珍贵的巧克力。
临近午夜,一阵沉闷的隆隆雷声淹没了达力的鼾声,整座房子都像在摇晃一样发出可怕的声响。达力的一只胳膊搭拉在沙发边,胖乎乎的手腕上戴着手表,夜光的表盘告诉他们再过两分钟他们就满十一岁了。
哈利靠在米歇尔肩上,回味嘴里巧克力甜腻的香味,期待着他们的生日在嘀嗒声中一分一秒地临近。
「今年很特别。」米歇尔轻轻地说,在黑暗里,他的声音像是隔着一层轻柔的纱,「你想要什麽礼物,哈利?」
还有一分钟。哈利听见屋外不知什麽特别明显地嘎吱了一声。
「拿到我们的信?」他笑着说。
「那才不是生日愿望。」米歇尔瞪了威农姨丈和佩妮阿姨的房间门一眼。「换一个。」
三十秒……二十九秒……二十八……「那就离开这里好了。」哈利随口说。
「哈利,这个愿望太过渺小。」米歇尔有些不满。
……十七……十六……十五……「那你想一个。」
「我想要我们的家——我们的,不是德思礼的。」
……三……二……一……
轰!
整个小屋被震得摇摇晃晃,米歇尔和哈利坐正身子、盯着房门。门外有人敲门要进来。
米歇尔转过头看向哈利,那双和哈利一模一样的绿眼睛闪闪发光。
「生日快乐,哈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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