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吴海沃真的很讨厌这种在脸书动态上翻旧照的行为。
某些黑历史和不愿回首的记忆悉数被人翻搅出土,那种感觉除了见光的尴尬之外,还参杂了些被打扰的不悦。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照片了,用滤镜软体特意修成灰阶照片,看起来颇有艺术照的氛围,照片中有个男子微侧着脸,目光似有若无地向着拍摄者,面对镜头的角度虽不讨喜,但隐约可以辨认其姣好的面容,他半裸上身,下身穿着一条深色牛仔裤,双手自然垂下,纤瘦的右腰间上垂直排列着三只海豚刺青。
他还记得那三只海豚是他初次的刺青作品,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他记得当年昏暗室内隐隐散着的血腥味,他将颜料用针绘入他肌肤时,那人腰上渗出的薄汗和微微皱起的眉宇,吴海沃亦记得那人吃痛却仍然美丽的脸容,以及他唤着他的名字喊疼的柔软嗓音……
「干!」吴海沃脸上燥热,心里和身体的某处皆不平静,「妈的!这种时候想他干什麽?」
丢开手机,他为自己点起了一根烟,希望藉由尼古丁和缓身体的燥热,吐出一口烟,他烦躁地抓了着头发,盘踞右胸和上肩的黑狼纹身焦躁不耐。
认识邓纷是他三年前刚来都市时的事情,他离开从小生长的渔村,到大都市谋生,第一份找到的打工就是在刺青店打杂,时间久了自然也对纹身一行产生了兴趣,但偏偏他和店里的老板个性始终不对盘,长期累积的摩擦与不满遂成了那起事件的导火线。
吴海沃永远记得三年前的那天......
夜已深沉,约莫是半夜一两点的时间。
没钱在外租屋的他在店里的休息室打地舖睡着,睡得正香甜的时候,店门却被人乒乒砰砰地打开,吵醒了他,吴海沃当时只在心里骂了声脏话,迷迷糊糊地翻过身子试图入睡。
这种情况他已经遇过太多次了,多半是老板在夜店喝到身无分文,回店里来拿钱。
门外翻箱倒柜的巨大声响更加证明了这点,吴海沃隐约听见两个男人的说话声,从声音听来,他可以分辨出其中一人是老板,至於另一人......算了,反正是不认识的人,何必特别去分辨他的嗓音如何?
他钻进睡袋哩,想隔绝外头的噪音。无奈,事与愿违,休息室的门「碰」地一声打开了。
「干恁娘咧!」老板浑身酒气的质问着,「你把我的钱藏去哪里了?」
「你系咧吵啥小啦!」这是吴海沃身为一个外配之子说得最顺的一句台语。
「干!你还敢这麽大声说话哦?」老板抓着他的衣领,把他从睡袋里拉出来,「恁爸还没跟你算帐,你偷的钱在哪里?」
「钱?什麽钱?」
「店里的营收啦!干!」老板呸了一声,「收银台那边的一万块不见了,店里晩上只有你一个人在,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我没有偷钱!」吴海沃此时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坚称自己的清白。
「哼!别人都在说外籍劳工的手脚不乾净,我看齁!他们生的小孩也是啦!」
「喂!」吴海沃拨开老板的手,语气不善,「你说谁手脚不乾净?」
「就是在说你啦!」醉酒的老板点了点他的肩,目光挑衅,「你是外籍新娘生的齁?我跟你说,外籍新娘除了生孩子,不会做其他事,搞不好你是你妈恩客的小孩咧!」
「干!有胆你再说一次!」吴海沃目露凶光,动手推了眼前出言不逊的人一把。
「听不清楚是不是,我说多少遍都没关系!」
「靠夭咧!」吴海沃咬牙切齿地卷起袖子,一副准备打架的模样。
冲突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