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初。」
清冷的声音从背後响起，徐初肩膀缩了一下，急急转头，这才看见倚在树侧的周静。
拿下了眼镜，总是遮着眼睛的长浏海剪成俐落的短发，不像从前总是松着领口，此刻的周静衣着整齐，衬衫的钮扣扣到最顶，甚至系了长领带、套上西装外套，整个人焕然一新，只有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如常。
她一时竟有些失神，定睛之後，却越来越不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周静，半晌之後才找回声音：「你找我？」
周静双手插在口袋里，朝她走来的步伐仍旧漫不经心，「不是你这几天都在找我吗？」
徐初没有否认，也不问他怎麽知道的，只回：「现在没事了。」
周静耸肩，不置可否的表情，在她面前站定，「真的没事了？」
「没事。」
反正以後不会再碰见了。
就算曾经有点什麽，那都不重要了。
周静点点头，也没再问，「那进去吧。」
「你不进去？」她看他没打算走，顿了下，「又要抽烟？」
「不抽了。臭。」
周静弯唇，下巴朝远方点了下，「有人找你。」
徐初转头看见不远处江旭探询的眼神，再回身，周静已经走远。
不知怎地，她心底隐隐有一股不安逐渐扩大，突然想起方才走出帐篷前，听见的那句话。
——你刚才想起的那个人⋯⋯他会是你面对真实的关键。
徐初摇摇头，甩掉那些荒谬的念头。
不一会儿，毕业舞环节开始，徐初对江旭和沈子青两个道了加油之後，默默隐到人少处，远远望着中央翩翩起舞的众人。
她和他们不一样。
对这所学校，徐初没有太多的感情，短短一年转瞬即过，大部分时间她甚至都待在位置上，念着枯燥无味的教科书。
就连毕业这个词，对她来说好像都没有什麽重量。
有次沈子青埋怨着高中生活过得太快，不想毕业，徐初听了很久，淡淡回道：「就算毕业了，你刚刚说的那些都还是可以做，朋友也不会不见，现在科技那麽发达，也不是见不到了。所以你其实不用难过。」
沈子青听完之後开玩笑地损了她一句：你真无情。
好像真是如此。
徐初发着呆，突然肩膀被人轻拍了一下，竟是周静。
「你怎麽⋯⋯」
周静看来是真的很惊讶，徐初不太懂，反问：「你也没上去跳啊。」
「我以为——」他话至一半，没再说下去。
但她听懂了。
「你以为我会跟江旭跳舞，还是以为我跟江旭在一起？所以你才宁愿把自己淋成那个样子，然後大老远把伞拿来还我？」
徐初语气平淡，像在说天气，望向他的眼神也浅浅的，看不出悲喜。
几秒後，她把视线转回前方，舞已经接近尾声。
「如果你很在乎这件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没有跟他在一起，也不会跟其他人在一起。原本觉得没必要说的，不过，都要毕业了⋯⋯」
她唤了一声周静，说时迟那时快，音乐结束，如雷般的掌声和欢呼响起。
周静於是没听清她的声音，却看清了她的口型。
她说，我曾经喜欢你。
——我不能喜欢你
一道声音在周静的脑海里响起，他握紧拳头，一时间忘记呼吸。
结束毕业舞的江旭和沈子青向徐初走去，後者在看见她身旁的周静之後，下意识地皱眉。
「徐初，我们到後面拿东西吃。」沈子青拉起她的手臂往後头走。
江旭隐隐感觉到气氛微妙，但又不太明白怎麽回事，看着大步走掉的周静，有些分神。
前头气氛正火热，告白夜的主持人情绪高昂的讲着开场词，突然一阵骚动。
「欸？这位同学，不要这麽急，我们按照顺序慢慢⋯⋯喂！」
然後是一阵尖锐的声音，瞬间所有人的眼神都往台上看。
徐初转身，望向此刻握着麦克风，站在舞台中央的周静。
他就这样直直的看着她，开口。
「林静。」
声音透过麦克风传出，回荡在礼堂里，一时很安静。
身旁的沈子青感觉自己的後颈爬起鸡皮疙瘩。
「徐应该是她妈妈那边的姓。她以前的名字叫林静⋯⋯喏，你看照片，後面那个就是了。」
那天，朋友传给她看的那张照片里面，徐初——不，应该称作林静，表情有些陌生，开朗得无法和沈子青认识的徐初联想在一起，却有着一模一样的五官。
沈子青默默拿出手机，点开那张图片，里头的林静身後，还有着一个笑得灿烂的男孩子，头发有些短，穿着连帽衫，坐在课桌上。
「向阳，以前在我们学校很有名，跟林静很好，後来也转学了，也是去年的事⋯⋯」
那时觉得有些眼熟，顺口就问了，也不觉得有什麽，只觉得向阳这名字挺好听的，也很适合那人。
现在知道为什麽眼熟了。
那人就是周静。
这两人究竟是怎麽回事？沈子青不知道。她看向身旁的徐初，说不出话。
「从见到你的那一个瞬间起，我喜欢的都一直是你。只有你。」
台下安静了几秒，爆出如雷的欢呼声。主持人不知从哪又拿了一只麦克风，「虽然这位同学情不自禁插了队，不过告白很精彩喔，林静同学在现场吗？有没有认识的同学可以告诉我们林静同学在哪？」
没有回答，没有起哄，什麽都没有。几秒後微微騒动了起来，那倒也自然，毕竟这所学校里，并没有一位叫做林静的学生。
而徐初费力地深吸了一口气，不发一语地快步走出礼堂。
江旭下意识也要跟着，冷不防被沈子青拦住。
而台上的周静看得清楚，他把麦克风塞进主持人手里，无视全场目光，追了上去。
林静。
徐初紧紧抿着唇，全身止不住地颤抖。
她早该想到的，除了一见锺情、除了喜欢，除了莫名其妙的神秘感和吸引力，总还有别种可能，能够解释周静对她而言，和别人都不一样。
有可能大脑比意识更诚实。在她成为徐初之前，就早已熟知这个人的存在。
她怎麽就没有想到呢？
这个人知道林静，喜欢的是林静，自始至终都知道她的一切，甚至可能比她自己更清楚。
好可怕。
她听见身後跟来的脚步声，於是跑了起来，跑出学校大门，却在拐角处被追上。
周静几个大步就挡在她身前，手撑着膝盖，垂头喘着大气。
似乎是被他深沉的目光吓住了，徐初一时没有动作，几秒後回过神想绕过他，却已经逃不了。
他一步步逼近，徐初也就只能一步步退，直到背碰上墙，退无可退。
街灯打在他背上，影子覆住她整个身体。
徐初下唇仍然颤抖的厉害，老半天才吐出一句：「看我笑话，很有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