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妳的姓氏我的名字 — 3父債子還

看着一地狼藉的血迹,想着刚刚鲜血淋漓的一幕幕,过了很久,秦放才回过神来。

十四岁的年纪,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麽。

秦放茫然地出了刑求鲛人的暗室,此时天已大亮,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狼狈的他,一步步走在路上,引人侧目。

秦家的小魔头出现时,总是衣锦蹑履,打扮得光鲜亮丽,他长得清秀俊俏,若不是亲眼见他平日行止,倒是个讨人喜爱的小玉郎。

怎麽今天看上去一身狼狈?

他回到秦家,只见到家里的仆人或拿或背,推车都出动了,正在搬他家的珍珠和金银,甚至值钱的骨董,父母的屍身散落在地无人收拾。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上前去责问身上背了三个包袱,正要离开的一名仆人。

「这些是我家的东西,你竟敢偷窃?快给我放下!」

秦放吼道!

「老爷夫人都死了,以後也不会有人付薪俸给我们,我们总得自己寻找出路,少爷不好意思了!」

说完闪过秦放的身子,喜孜孜地朝门外跑去!

这个仆人的态度还算好的,其他的仆人面对秦放的阻挡,想着反正他只是孩子,将他踢倒在地,装满宝物的车子一车一车运了出去。

「住手!都给我住手!我还没死呢!你们竟敢动我家的东西!」

秦放把一腔无助化为愤怒,从父亲的屍身上解下他的大刀。大刀沉得很,秦放得用两只手才能举起大刀,朝那些搬运财务的仆人身上砍去!

只是他人小力微,平时练功也不怎麽上心,最顺手的珍珠匕也被那个妖女丢进荷池里了,那些平时对他鞠躬哈腰,唯唯诺诺的仆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把他狂揍一顿,让他趴倒在地上起不了身。

秦放头上的鲜血朝他的脸颊渗流,染红了他的视线,看着他原来圆满幸福的家,随着树倒猢狲散,支离破碎。

「对不起……爹、娘,我守不住我们的家…….」

秦放挣扎地坐了起来,靠在父母的屍身旁,流着血泪,眼看着家里的财货被扫光,连庭院里几盆真品洛阳牡丹,那些仆人都没放过。

秦家原本富丽堂皇的建筑和庭园,如今空落落的。

与其想着自己未来会如何,先让父母入土为安才是最重要的。

秦放放了一把火,将已经出现屍斑的父母遗体烧了,将父母的骨灰包在一起。

看着装有父母骨灰的包袱,这是秦放仅有的财产了。

还有,报仇的信念,他非把那个叫白夜的妖女千刀万刮不可。

秦放回想昨晚珍珠匕被丢进荷池的位置,跃进水里,寻了半晌,才将插在池底泥泞的珍珠匕捞了出来。

秦放看着这把匕首,顿了一下,想着方才秦家仆人抢夺他们秦家财物的贪婪嘴脸,下意识把匕上的珍珠抠了下来,另外存放在衣服的暗袋里。

小人无罪,怀璧其罪。这些珍珠要让人看见了,肯定又要把他揍一顿抢跑!

以前,珍珠对他来说,跟院子里的落叶没啥两样,满地都是,现在竟然必须珍而重之地将它们好好藏起,人生无常,想来令人唏嘘不已。

秦放站了起来,将秦府宅子里里外外,慢慢地,仔细地逛过一遍,那些仆人搜得可真彻底,这宅子几乎只剩一层壳了。

唉,不要紧,最起码,他还有这宅子,能卖不少钱,以後找个小点的房子住,自己一个人,日子总过得下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剩了几件不值钱的粗布衣服,但胜在乾净。秦放将一身又破又脏的衣服换了下来,觉得有些饿,想到厨房找些东西填肚子,一出房门,却看见一名锦袍老者,坐在外边院落的树下,频频拭泪。

秦放眼睛一亮,那不是他们家的总管,广伯吗?

广伯在他家帮佣了近三十年,从他爷爷那代,广伯就在了。从小广伯就当他是亲孙子般疼爱,对於他的要求,广伯几乎有求必应。秦放也一直把他当爷爷敬重。

广伯并没有像其他仆人般卷款潜逃,毕竟相处久了,还是有感情的,秦放也没白敬重他了。

「广伯…….您还在,真是太好了…….」

从白夜杀了他父母那刻起,秦放咬牙撑着,若不是这样,他就要崩溃了。直到现在。看到慈祥和蔼的长辈,满腹委屈全涌了出来,他跑向广伯,哭道。

「广伯,我爹娘他们……他们都死了……哇……..」

秦放哭得很伤心。

「唉,少爷,老奴终於找到您了,您没事就好了,老奴总算对得起老爷和夫人了…….」

广伯抱着秦放,慈爱地摸摸他的头。

「广伯……我一定要杀了那个叫白夜的妖女…….替爹娘报仇…..广伯您得帮我…….」

哭完後,秦放抹抹泪,抬起头来看着广伯。

「是。你是我们秦家的少爷,秦家三代单传,唯一的血脉,广伯我自然是要帮您的。」

广伯道。

「折腾这麽久,少爷您也饿了吧?东西都被抢光了,老奴看厨房那里还有些不值钱的乾粮,老奴去拿给您吃。」

广伯让秦放在庭院的凉亭里坐了,自己去厨房端了一盘烧饼出来。

「厨房里没有什麽好吃的,少爷您将就些吧。天晚了,老奴去锁大门,以防他们那些没良心的再回来抢东西。」

广伯催促秦放赶紧吃了,自己蹒跚地离开庭院,要去关门。

秦放也真的饿昏了,拿起一片烧饼吃将起来。烧饼这种东西过去在秦家,那是下人吃的。他秦放用餐的时候,哪天不是食前方丈?

越想越心酸。

吃了半片烧饼,秦放突然觉得肚子怪怪的。

难道烧饼馊了?可看上去又不像,松松脆脆的,味道也没什麽异样。

可肚子里的绞痛越来越明显,体内一阵翻涌,一股腥气冲到了秦放的鼻间。

他吐血了,却把血含在嘴里。

烧饼有毒。

秦放握紧拳头。烧饼有毒,那必是广伯搞的鬼。

原来,连广伯都要害他。没了钱,他秦放真的什麽也不是。

秦放很灰心。

但,他得保住自己的命,不能让广伯知道他毒发了。

幸好他平时调皮,曾在庭院里一座假山後面挖了个洞,方便跑出去玩。

有阵脚步声渐渐靠近。

必是广伯回来了,算准了他毒发的时间。

秦放挣扎着起身,背起父母放在庭院里的骨灰,强撑着走到假山後,从长草掩映的墙洞里钻了出去。

但他没有马上走。秦放伏在外墙边,他想知道广伯到底要做什麽。

「咦?人呢?」

「所有的门都封锁了,那小子还能跑了不成?一定还在宅子里,大家分头去搜!」

「唉,广伯,那孩子死了爹娘也是可怜,反正我们钱都到手了,这宅子也已经找到买家,等卖了後,拿到钱,咱们分一分就算了,有一定要杀了他吗?」

「你们懂什麽?秦弋夫妇一死,咱们就瓜分了他们的财产,纸包不住火,秦放知道以後他还不报仇,把他爹娘的一切都拿回来吗?斩草除根知不知道?那孩子不死总是隐患。喂,快去找,秦宅上上下下,一定要找出来!」

中了毒,秦放几乎没有力气。广伯的话更令他绝望。原来这天下之大,除了自己,竟没有一个人能够信任。

幸好秦家恶仆们认为所有的门都封锁了,秦放一定还在秦宅里,遂没有出门寻找,秦放得以没有顾忌地离开。

他的脚步蹒跚,头昏脑胀。他不知道自己中的是什麽毒,也不知道怎麽解,只想着大概就是吐吧,吐出来大概会好些。

在深夜无人的街坊里步行,这座临海城,秦放是地头蛇了,哪里有什麽他都知道。寻街边一口杨柳树下的井,打了一桶水,秦放就这样狂喝着。

喝了半桶,肚子都快炸了,终於吐出了一堆腥臭的呕吐物,夹杂着黑色的血。

秦放怕这样不够。他还得留着命,对付那些害他的人。他硬着头皮,把另半桶也喝完了,吐到肚子里连酸水都没有了。

之後,他缩在某户废弃的住户後面,等天亮。

天亮後,他想办法混出临海城,想避过秦家那些恶仆的眼目,等出了临海城,才知道事情比他想像得严重多了。

秦放的父母,是业界最出色的珍珠猎人,鲛人们对他们恨之入骨,早把他们家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自然知道秦放就是他们的儿子。过去鲛人们顾忌秦弋和阮素素的刀和鞭,不敢上门惹秦放。

现在白夜杀了秦氏夫妻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他们自然前仆後继地来找秦放麻烦。他们有很多人,亲人都死在秦弋夫妻之手。

父债子还。

一路上,想杀他的人有很多,秦放发现,那些人都穿着高领衫,或者他们的颈子上,都有一道隐隐约约的划痕。

他爹曾教过他,脖子上有划痕的就是鲛人。他们回到水里,那道划痕就是他们的呼吸的鳃。

岸上的鲛人有时为了掩饰身分,会穿上高领的衣服,那就和一般人无异了。

若不是人机灵调皮,有好几次,秦放都差点死了。

後来他乾脆用污泥涂黑了他的脸,将他的衣服割得破破烂烂,装成一副小乞丐的模样,果然寻仇的鲛人少了些。

秦放找到一处风景不错的地,位在某处山坡上,把他爹娘葬了,并在墓旁陪了三天。

接着,他想找个绝世高手教他武功,他要好好练功,替父母报仇。

可他又能找谁呢?

他揣了揣口袋里的十来颗珍珠,他仅有的财产。等找到高手,这些珍珠当成拜师礼,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愿意收他呢?

想着想着,秦放离开陪了三天的,父母的坟,下了山,朝最近的城市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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