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学长,我刚恍神。」孟雨诚实,想了想,要有礼貌,笑出两颗小虎牙。
「想了什麽?」温时川修长的指压着桌面上的文件,唇边的笑始终没散。
显然他是不领情的。
「一些⋯⋯事。」
「嗯,什麽?」
见他漫不经心的追问,班上气氛也尴尬了。
温时川的性格是出名的好,未曾在公开场合有任何过激情绪,多数时候都是温言和善,因此不知事情始末的同学转而将目光小心翼翼的投向孟雨,像是她犯了什麽不可饶恕的罪状。
不就是分心吗?何况他也还没开始讲课。
孟雨觉得莫名其秒,甚至她座位旁的人从上课睡趴到现在也没换姿势,凭什麽就抓她?
温时川不给她台阶。
「讨论学长是不是同性恋。」孟雨笑得无害,大言不惭。
温时川笑意不减,似是对这样的言论司空见惯。「不是。」孟雨出乎意料,听到他接着问,「知道後,你的下一步是什麽?」
她直觉反应:「坐下。」
全班:「⋯⋯」
室内一片静默,那位睡趴的同学因太过安静转而惊醒,晃动的桌椅划破了死寂,接着平头学弟大笑出声,似是开关,班上哄笑如潮。
温时川弯唇颇有无奈,「坐下吧。」
钟声一响,孟雨收完东西就走,平头学弟在门口等她,「喂,你不是我们班的吧?学姊?」
「嗯,有事吗?」
「没啊。」平头学弟揉了揉鼻子,有些腼腆,「就想说你刚才好帅气。」
孟雨拧了下眉,眨眼,「不是该说漂亮吗?」
平头学弟对於她的直言张口啊了一声,觉得她的思考回路真的特别。「是、是也满漂亮的啦。」他说完,脸红得一塌糊涂。
孟雨觉得他真有趣,尤其是那颗剃得几乎光溜溜的头,让人想用力搓一把。
「孟雨。」
熟悉的嗓音在後头响起,认出是谁,孟雨的笑就沉了。
平头学弟疑惑,「你跟学长原来认识啊?那他刚上课时干麽找你麻烦?」
孟雨也很想知道。
但她现在不想跟温时川说话,说了一声先走了,不理後头的人,拔腿就跑。
资讯大楼和女宿几乎隔了一座湖,她跑到一半实在有点累了,见到校狗好运翻着肚皮在草地上睡觉,她也跟着凑了上去躺下,有柔软的大衣当作垫背,还挺舒服。
午後和熙的日光跳跃在盛开的洋紫荆,驱走空气的寒冷,她的脸颊都晒热了,就是手脚还是凉。
孟雨抬手数着娇嫩的粉花,觉得他们生错了时节,「你们长得这麽漂亮,生在春天好像更合适,也更多人欣赏。」
她顺手摸了好运的肚皮,见牠一溜烟的起身,狂甩尾巴,想来是有人来了。好运跟谁都要好,若是有食物贿赂更是直接跟人跑,超没个性。
见那端没声,孟雨以为那人走了,忍不住说,「好运啊,你这样不行的,在你的狗生里,总要有让後辈肃然起敬的事啊,不能都被人牵着鼻子走。」
躺在一片桃紫花林,孟雨细数,「你要有一件喜欢的事,一个喜欢的人,和一件不敢做的事。」她翻过身,「你要是都有的话⋯⋯」
孟雨愣愣的看着那人的鞋尖,话语嘎然停止,鼻尖沾着青草味,视线再往上是一双笔直的腿,和刚刚在讲台上的人,穿着同牌的长裤。
她还没来得及起身,一块落影早一步压上她的眉间,「都有的话,然後呢?」
孟雨现在是怕极了他的每个问句。
身上的衣料厚重,她一紧张,动作就更不利索了,简直像只乖乖束手就擒的大白鲸,只能眼睁睁被可恶的盗猎者抓走。
她还没说话,一截雨丝划过她的眼睫,她眨了眨眼,听见他说,「下雨了。」
孟雨还茫然,温时川也没退身,微弯的背替她挡去冰冷的细雨,她蹦跳起身,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沾湿了几角。
这场雨来得猝不及防,两人都没带伞,温时川看了一眼不远处,「进去凉亭躲一躲吧。」
孟雨点头,跟在他屁股後。
雨不大,如同春蚕吐丝,笼罩了整座校园,孟雨站在屋檐伸手去接,绵延细雨在她的手心汇集成小水洼,她抿起笑。
「开心了?」
孟雨回望,来不及收回表情,杏眼发亮,脸庞沾着几缕发丝,温时川也跟着笑了一下,看着雨幕,抬手按了几下左肩。
孟雨想起他游泳时露出来的伤口,有点好奇,但两人也说不上什麽关系,怕触犯隐私,她盯了几秒,还是转头去看雨。
她主动开口,「我住的城市也总是这样,很常下雨,偏偏都不是大雨,每次看着都觉得不痛快。」
温时川侧头看她,「你想去淋雨?」
孟雨惊奇的仰头看他,「你怎麽知道?」
「你都写在脸上了。」
孟雨眨了眨眼,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觉笑了出来。她抿了抿唇,「对不起,刚上你的课没有很认真,还小小的对你发脾气。」
温时川微讶,接着轻抿起唇:「有人跟你说过,你很乖吗?」
孟雨一愣,摇头,「你还是第一个这麽说的人,而且一直这麽说的人。」她从小被林如倩揍到大,皆是因为调皮捣蛋,小学就在学校跟男孩子打架,大一点就是翘课出去玩,林如倩总感叹自己生了两个儿子。
她仰头,真诚的发问,「我很乖吗?」
温时川笑而不语。
孟雨有些窘促,仓皇的转开眼,「可能是因为你跟我还不够熟,不知道我是个怎麽样的人。」
孙露一天到晚苦口婆心要她收收玩心,有时光听她的历险记,她都捏了一把冷汗。「从原住民部落回来那次我都还没说你呢!居然玩到快早上才回家,甚至一个女孩子在豪大雨的大半夜走在山路边,孟雨你脑袋里究竟有没有『危险』两字?」
「孟雨,我知道的,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他说,遂黑的眼底是被雨水洗涤的清澈,「就算现在还不清楚,总有以後。」
这场雨没有持续很久,就是天空没有稍早的清澈,像幅泼墨山水画,世界沈浸在柔软的笔触,水雾晕染了景物线条,成了朦胧不堪。
孟雨戳着叶梢的水珠,见它们颗颗落地,温时川回过神,她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他环顾了一圈,发现她缩着身子蹲在灌木林旁,盯着上头的红色小果子直看。
温时川走上前,听见她问,「这能不能吃?」
他一时说不上话,见她伸手要去摘,温时川连忙拉住她的胳膊,「我们吃别的。」
提起这事,孟雨这才想起自己还是负债人,「说好要请你吃东西。」她挣脱了温时川的手,柔软的触感自他的掌心抽开,抬眼便见到女孩子笑嘻嘻的为他领路。
他抿笑跟上。
最後,孟雨请他吃了一枝红豆粉粿冰棒,在这寒流来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