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罗府。
……
写那奏摺的人，当年，是峥王的副将。
据晚辈所知，他曾经，也是长乐坊的常客。
……
峥王副将？长乐坊？罗维牟眉头紧皱，难道说自己那两个外甥……
「大将军，那奏摺里还说……」李烨话说到一半，又自觉不妥，「哎，晚辈不知当讲不……」
「你只管讲！」罗维牟紧张得脱口而出，全然忘了对方的身份。
他慌了。那麽……
「奏摺里说，撤军之事，乃大将军自作主张，意在挤兑骆王……」
「胡说！」罗维牟震怒，起身一脚踢翻案几，瓜果茶水撒了一地。
好的，他生气了。李烨见状，连忙起身一揖：「大将军息怒！晚辈无意冒犯，只是……」
「只是什麽？！」罗维牟瞪了他一眼。
「只是晚辈觉得事情过於蹊跷，特来向大将军问询。」李烨回答的毕恭毕敬。此时一定要顺着他的脾气，不可继续刺激。
罗维牟怒火虽盛，但转念一想，太子殿下也是一番好意，於是稍稍冷静了些：「殿下有何见解？」
李烨又是一揖：「晚辈虽不知内情，但想来，这背後必有奸人意图栽赃大将军。」
他抬头，见罗维牟面色稍有缓和，继续说道：「彼时，骆王代行云麾将军一职仅一年半，手下仅五千余人，反观大将军，统领陇西大军近二十万人八年有余，有何动机去为难骆王呢？」
罗维牟深吸了口气，双眼紧闭，嗓音低沉得像在喃喃自语：「那，依你之见，是何人要陷害罗某？」
「大将军，您不应该比晚辈，知晓更多内情吗？」李烨躬身低头，默默扬起嘴角。
过了几秒，他直起身子，试探着向前迈了一步。
罗维牟没有抵触。
很好。
李烨突然眉头一皱，满面愁容：「近十五日，御史台收了些奏疏，大多是关於，近三年间陇西军的贪腐之事……」
罗维牟瞳孔紧缩，向後退了两步。
「奇怪的是，晚辈一个月前，曾去长乐坊拜会，那些上奏之人，竟也一一在列……」
他见罗维牟僵在原地，一言不发，於是又向前迈进一步，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更巧的是，约二十日前，不知为何，御史台突然回头审起了数年前的弹劾信，里面还有许多关於大将军的……」
「够了！」
罗维牟怒不可遏：「你是说，我那两个外甥，勾结林肱……」这麽想来，自己的拥簇被接连铲除，也不足为奇。也对，如今他的部下，大多也与李嘉、李通颇为亲近，若是他倒了……
「晚辈不敢妄言！」李烨急忙叉手一揖：「事有蹊跷，晚辈只是担心大将军、担心国之栋梁被恶人构陷，才冒昧前来拜会！」他猛然抬头，眼眶微红。
「大理寺明日午时审理赤焰军一事，大将军……」李烨强忍住笑意，低头哽咽：「切莫再被奸人蒙蔽！」
「殿下……」
「今日之事，晚辈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大将军，珍重！」
……
午时，峥王府。
「你们两个逍遥郎君。」李景裕看着姬妾入怀的李嘉和李通，无奈摇头：「明天都要进大理寺了，还在这儿饮酒作乐。看来，真是胸有成竹呐。」
「大理寺？！」李通推开怀中美人，一脸诧异。姬妾们见势不妙，纷纷离去，房内顿时只剩他们三人。
李嘉眉头紧锁，抬头望向李景裕：「二弟，你从哪儿听到的消息？」
李景裕见他们只是听到「大理寺」就如此惶惶不安，心里觉着有趣的很，轻咳一声：「方才四弟去我府上了，说……」
「明天午时，大理寺要审赤焰军一事。」
赤焰军？李嘉和李通内心皆是一沉。李景裕见他们阴着脸闷声不吭，觉得更有意思了，於是轻松写意地继续说道：「我也觉得奇怪，这都三年前的事儿了，怎麽现在开庭……」
他瞥了李嘉一眼，随後拿起案上的小玉盏细细端详：「後来啊，四弟跟我说，是有人特意把以前的弹劾信呈了上来。」
李通终究按捺不住：「那弹劾信出自谁手？」
李景裕耸耸肩，娓娓道来：「听四弟说，好像是大哥的副将，两年前病死了……」
「那个人！」李嘉一脸惊慌，拍案而起，「那人原是舅舅的部下，缘何……」
「哦？」李景裕一惊，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二哥，你可知那信里写了什麽？」李通起身，一把拽住李景裕的胳膊，眉目间满是惊惶。
李景裕摸摸他的头，嗤笑道：「三弟，为何如此害怕？」
「我……」李通正要开口，却被李嘉瞪了回去。
李景裕低头笑笑，摺扇轻轻一拍，示意他松手。
「四弟跟我说啊，那信里白纸黑字地写着：赤焰军全军覆没，皆因峥王和岷王违背罗大将军军令，擅自撤走援军。」
他见李通冷汗直流，嘴唇颤抖，突然有些於心不忍。
但他犹豫了几秒後，还是面有难色地补了一句：「但我知道，当时负责指挥的不是你们……」
「确实不是我们啊二哥！」李通几近崩溃，死死抓住他的衣袖哭喊：「当时指挥的是……」
「住口！」李嘉突然怒吼，吓得李通「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二弟，你方才说『原来如此』，是什麽意思？」李嘉快步走到骆王身侧，眼里尽是怒火。
李景裕偏过头：哟，第一次见大哥这麽不安，有意思。
「大哥，罗大将军瞒着你们的事儿，实在太多。」他一脸怜惜地拍了拍李嘉的肩，「我原以为你们一清二楚，不曾想……」
李嘉咬咬牙，双拳紧握：「你只管说。」
哦，是吗？你们真的想听？
「你们舅舅，从未想过把军权交到你们手上。」李景裕眉毛一扬，语气既玩味又嘲讽。
他见李嘉的脸开始抽搐，无奈地撇了撇嘴，低头细细地把玩起摺扇来：「他甚至差人，私底下和我接洽……」
接洽？李嘉颤抖着扶住胸口。
慌了，对吧。李景裕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赤焰军的事情，不过是我和他谈崩了，他要整我。」他闭眼长叹，摇摇头，「哎，可是如今却想把脏水泼到你们身上，我也很惊讶。」
李景裕睁开双眼，看着李嘉表情逐渐狰狞，淡然一笑：「大概是你们在军里势力大了，知道的事儿也多了，再不方便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