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鸣吓得浑身一颤,回头见是他,不敢发作,只得扯着嘴角生硬地笑了笑:「殿下请回避,鹭鸣要去里屋洗脸更衣。」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抽出手臂,好像碰着了什麽见不得人的东西。
李烨一个箭步冲到她跟前,挡住去路:「今日之事,是我唐突了……」
「殿下说笑了。」鹭鸣苦笑一声,语气清冷,「若不是那些高官硬要凑相亲之局,殿下又何必出此下策。」
在东宫这十来天,携女眷前来拜访的官员就不下五个,若只是私下认识便也罢了,可是每次一同前来的,还有身着宫服的宦官,恐怕也是通报了圣上。
但今日,皇后和太后对李烨的异常举动意外包容,鹭鸣猜测,此局,怕不是二位长辈的本意。
李烨一听,倍感宽慰,语气轻松了不少:「既如此,又何故这麽大的怨气呢?」
当众毁我清誉,还不能有怨言了是麽。鹭鸣暗笑,果然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怎麽会体谅自己一介草民。她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鹭鸣没有怨言,只是乏了,想休息会儿……」
说着,她取下头上的簪子,放在桌上,转身从橱子里拿出一件月白色襦裙:「烦请殿下让让,鹭鸣要更衣去了。」
「当真这麽不喜欢我给你的东西?」李烨伸手拾起簪子,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他又不开心了。原来我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都得由着他的心情,是吗。
鹭鸣望着他有些失落的表情,语气颇为玩味:「殿下又说笑了。若是殿下希望,那鹭鸣喜欢便是。」她低头,抚摸着袖口精致的牡丹刺绣,烫金纹路在细腻的绸缎上熠熠生辉。
「殿下今日,在人前需要一个小娘子,便给鹭鸣赏些衣物首饰。那……」
她胸腔起伏,好不容易压住怒火:「明日纳太子妃,若是需要小娘子殉情,殿下是不是,要再去西市给鹭鸣选三尺白绫呐?」
……「三尺白绫」都说得出口,她到底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早该想到,你从来都是这般聪明。」李烨盯着她,沉默了许久,眼里竟有些挣扎和痛苦。
聪明?我哪里聪明了?「我若是聪明,便不该说出来……」鹭鸣用力咬着嘴唇,脸部微微抽搐。可最终还是忍不住哭出声。
「别怕。」李烨弯下腰,直视她哭花的小脸,伸手轻轻拂去眼泪:「我会护着你的。」
护着我?鹭鸣讶异了一秒,旋即对他怒目而视:哼,拿我当逃避相亲的工具罢了,还护着?够无耻的啊!
这个眼神……李烨被她突如其来的怨气吓住:她气什麽?难道我又说错话了?
朱鹭鸣!我都说会护着你了,你凭什麽不满意!
别不知好歹。
「哼。」李烨换了副戏谑的神情,出言嘲讽:「毕竟,圣上指派的人,怎麽能随便处置呢。」
……
一连十几日,李烨每晚都睡在鹭鸣房中。每次一来,便抓着她背书,之後宽衣解带倒头就睡,弄得她只能挤在床沿那一小点空档躺下,生怕自己被他一脚踹下去。
开始,鹭鸣还怕他动手动脚,不过後来转念一想:「人家太子爷,想找什麽美女找不到,哪轮到得到你朱鹭鸣啊!」她也就没再担心。
反正他身上不臭就行,占铺位就占吧,权当暖床了。渐渐的,鹭鸣也就习惯了身边多了个人。
哎,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睡相收敛了不少,每天起床,被子都好好地盖在身上。
但屋外的人哪知道里头是什麽光景。这小半个月来,隔三差五的有仆从往她院里送些点心、衣裙,连打扫院子的阿嫫也勤快了不少。
之前那些携女儿前来拜访的高官,个个都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是知道了太子殿下「专宠」一人,提亲之事只得暂且按下不表。
不过,另外几位王爷,倒是来得更勤快了些。之前从未登门造访的峥王李嘉、岷王李通、郯王李甫笉,自立政殿那天后,每隔两天都要来东宫坐坐。就是最不勤快的祁王李常,也在十日内造访了两回。
唯一不同的是,骆王李景裕,自那以後,再也没来过。
每次王爷们一来,李烨总要搂着鹭鸣坐在席上,一刻也不让她离开,喝了点酒,还故意在她耳边说些肉麻的情话,一口一个「夫君」、「小娘子」,惹得众人一片艳羡。
今天也是如此。
鹭鸣看着躺在床上、一身酒气的李烨,默默地给他端了碗醒酒汤。
「殿下今日回自己房里去吧。」她将汤碗凑近李烨唇边。
李烨别过头,转身背对着她:「怎麽,扰你清梦了?」
鹭鸣扒了扒他的背,试图让他转回来:「小半月了,外头传了些什麽,殿下也不是不知道。」
哦?她倒想的多。李烨坐起,接过醒酒汤一股脑喝了下去。鹭鸣叹了口气,拿起空碗,轻轻坐到桌边:「既已瞒过了那些老官油子,又何必惹得圣上起疑心?」
「哼,你倒是机灵。」李烨斜睨了她一眼,醉意全无。鹭鸣抿嘴笑笑:昨日高仕大人前来议事,还特意唤她出来,可不是圣上授意麽。
李烨翻身下床,慢慢踱到鹭鸣背後。
「圣上那边,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他话音刚落,便勾起鹭鸣的一缕发丝,在指间缠弄,而後俯下身子,左手扶住她的腰,凑近她耳畔低语:「小娘子,你眼下该好好考虑的是……」
「最近,本王总听到有女子议论,说什麽鹭鸣姑娘,并未承宠呐。」
他一面说着,一面扯开鹭鸣腰间的系带。
他、他想干嘛?!鹭鸣闪身想躲,却被李烨死死按在凳子上。不用多想,侧腰肯定红了一大片。
「小娘子,这麽不愿让为夫碰麽……」李烨的双唇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耳垂,激得她面红耳赤,浑身颤抖。
鹭鸣战战兢兢地盯着他,嘴唇哆嗦:「殿下、殿下不要轻举妄动!」
但李烨不为所动,将手探进襦裙。
他怎麽一听别人嚼舌根就这麽火急火燎的?!情急之下,鹭鸣不得不制住他的小臂,强迫自己保持理智、逐字分析他的只言片语:女子?什麽女子?还并未承宠?哪儿来的消息?
等等,和他交道多的女子不就那个……啊?!难道他的意思是……
行吧。也不是做不到。
鹭鸣转过身子,急切地向李烨起誓:「三天!殿下,给我三天,此事必絶!」
李烨愣住了。不过他瞬间反应过来,双眼一眯,逼问道:「若是不成……」
「若是不成,就任凭、任凭殿下处置。」鹭鸣底气不足,声音顿时低了下来。
「好。」李烨松开她的腰,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可是有了主意?」
鹭鸣胆怯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早,李烨醒来,习惯性地往右边一挪,伸手去逗弄鹭鸣的小脸,却发现枕边人已不知所踪。
他起来,向里屋探探头:「鹭鸣?」没人应声。看这朦朦亮的天色,估计五更刚过。
奇怪,平时她不曾早起过,这会儿能去哪儿……
他正想着呢,忽然,木门开了。
鹭鸣端着早膳走进房间,随後静静坐下,低头翻动勺子。热气蒸腾,模糊了她的面容。房里,偶尔听得几声碗勺的碰撞,轻得很。
粥凉好了。鹭鸣扭头,冲李烨一笑:「夫君昨晚睡得可好?」
夫君?!
李烨听得心跳漏了一拍。这家伙终於肯改口了吗?
他呆呆地接过碗,目光却没从鹭鸣脸上移开:「尚可。你……一夜没睡?」
鹭鸣轻笑,没有回答,反而是拿起他挂在床边的朝服,低眉顺眼地请示:「今天早上,让鹭鸣伺候夫君更衣,可好?」
哟,学会献殷勤了?不错不错。李烨笑了,捏捏她的脸:「就你这笨手笨脚的,我可不放心。」
「夫君,你就这麽嫌弃小娘子?」突然,鹭鸣扬起头瞪了他一眼。一脸委屈的表情加上一夜未眠的倦容,显得她更加哀怨凄楚。
不等李烨开口,她便赌气般地挑起腰带上的玉坠,蹙眉怨道:「难道夫君是怕鹭鸣发现这个?」
「这是……」李烨刚想辩驳,又被她堵了回去:「鹭鸣知道,夫君心里有别人,但是天天看着它在眼前晃悠,心里就难过得紧。」
她撅着嘴,泫然欲泣,环住李烨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若是夫君还心疼鹭鸣,就把它好生收起来,不然鹭鸣每见一眼,都要伤心一天呢!」
李烨手足无措地僵了一会儿。
「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戴了,嗯?」他抱住鹭鸣,好言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