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两天,怎麽来的比之前晚?」李烨皱着眉,语气比平时她背不出书来还要严肃许多。
这……哎,太子殿下又生气了。鹭鸣鼓了鼓腮帮子:罢了罢了,他啊,不生气就活不下去似的。
「最近头有点晕,早上就贪睡了些……」
其实也不能全怪她赖床,谁让李烨每天都要抽她背书呢。一连十几日下来,鹭鸣早被折磨的头晕眼花,有时候竟连做梦,都是背错了被他呵斥。
李烨听了,低头略一思索便猜到了大概,随即抬起头将目光转向别处。「身体不舒服,就告诉药藏局,找侍医来看看。」他拾起案几上的诗经随手翻翻,语气有些无奈:「你既身体不适,今日就不看书了。」
哇!竟然从太子殿下口中听到了「不看书」三个字!鹭鸣激动万分,满怀期待地望着他:「殿下,那鹭鸣可以出去……」
「不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李烨打断:「过来磨墨。」
呵呵,早该猜到,太子殿下可没那麽好心。鹭鸣灰溜溜地随他走到书桌边。
於是李烨办公两个时辰,鹭鸣也就站着磨了两个时辰。
简直比背书还难受!她在心里暗暗叫苦。虽然李烨用的墨,质量上乘,要磨得均匀浓郁倒也容易,但是每次刚磨好没多久,他就给写完了。
「殿下,鹭鸣能不能一次多磨点……」「不行!」
李烨讲,每次不能磨多,不然板结在砚台上,不仅臭,还难洗。所以,鹭鸣只能一次磨一点,他写完了就再磨一点,就这麽折腾来折腾去的,手腕都快断了。
「别偷懒,啊!」李烨斜睨了她一眼,悠然自得地提笔蘸了点墨。
鹭鸣甩了甩酸痛的手臂,有些委屈:「殿下打算让鹭鸣磨几天啊……」
「等你哪天头不晕了,就不磨了。到时候给我继续背书。」李烨打开一封空白的奏疏,自顾自地写了起来。
诶我说,这男的就是存心和我作对吧!切,他要不是太子,老子一拳……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
磨着磨着,突然,鹭鸣有了主意。
要是自己能做个存墨的小玩意儿,不就不用一直守着他了麽?哦对了,还可以做个磨墨的机械,最好是手摇的,像纺车那样!材料的话,柴房里的木头就行。只是……
没有刀具。
她偏过头,见李烨的表情似乎没有在生气,便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殿下,明天……鹭鸣可不可以去街上买点东西呀?」
李烨头也不抬,一口回绝:「要买什麽,跟内坊管家说便是,何必出门。」
鹭鸣双手揪在一起,恳切地请求道:「只是一小会儿都不行吗……鹭鸣进长安快二十日了,还没上过街呢。」
李烨没说话,继续写。
「云记桂花糕,再过几天就没得卖了……」鹭鸣小声嘟囔了一句。
「贪玩成性!就这麽放你出去,怕不是一天一夜都回不来!」李烨把笔一搁,拿起奏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鹭鸣郁闷地吸吸鼻子:好嘛,什麽都没做,又挨了顿骂。
院里的雀儿叽叽喳喳,在枝头跳来跳去。刚进东宫时,窗外还是一片青翠,如今已经开始由绿转黄了。
十八天,她仔细数了数。哎,刚到长安的时候,还有渠清哥和王大哥可以说说话,但现在……
她赶紧晃了晃脑袋,试图把李烨严肃的面容从脑海里甩掉。
其实东宫里其他人都挺好的。就是太子,好像很厌烦自己。鹭鸣委屈地咬咬嘴唇,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读书了,他不管考什麽,基本都能答上来,可他始终也没个好脸色。
「如果是骆王的话,断断不会这麽不近人情的。」她闷闷不乐,在心里嗟叹。说起来,骆王两天前来东宫议事,还特意带了个小手链。
「在下昨天刚得了几颗小珍珠,想着姑娘平日里也没个首饰,就差人拿银链子串了个手链。姑娘看看,可还喜欢?」李景裕一边说着,一边牵起她的左腕,细心地为她扣上。
「骆王送的什麽东西,鹭鸣都喜欢!」
可是李烨一见着那手链,就勒令她取下,声称进书房禁止带首饰,还说了一通大道理,好像戴根手链,人就会变得多浅薄似的。
真是个怪胎,猜不透他在想什麽。鹭鸣暗自抱怨。
正在紫宸殿议事的李烨,突然打了个喷嚏。
「怎麽?病啦?」律宗慢悠悠地问。
李烨一揖:「咳,许是天气转凉,忘了添衣而已。」
「哎,多大个人了,自己身体都不注意,一会儿叫御膳房给你弄点热汤补补。」律宗撇撇嘴,拍了拍李烨的肩膀。「对了,刚才忙着议政,忘了问你。」
他转过头,眯缝着眼睛:「朱家小女可还好?」
「她呀,一切安好,儿令她每日读书,时时抽查,现已读完论语,孟子,正在学习诗经……」
律宗挥挥手,示意他停下来:「我的意思是,你对她印象如何啊?」
印象?李烨怔住了。
突然被问起,还真是难以形容……
想和她一直待着,算吗。什麽都不做,能一直待着就很开心。
但这样回答好像,不太合适。
李烨犹豫了片刻,说道:「一开始呢,礼数是差了些,不过好在服管教,如今也规矩了不少。脑子倒是聪明的很,虽说未接受正统的学习,但涉猎广泛,算得上博闻强记。偶尔有些新奇的见地,儿一时竟难以辩驳。」
一想到昨天,那家伙刚背完书,就气鼓鼓地叫嚷,「什麽『独尊儒术』,治起国来,还不是法家那套?这帮当官的真是虚伪!」李烨不由微笑起来。
律宗见了,笑着捋捋胡子:「甚好,甚好。那,她在你府上,过的可还开心?」
这……李烨顿了一下,随即低下头,略带愧疚地答道:「近几日,总有些郁郁寡欢,恐怕是儿叫她背书背太多了。所以……」
他抿嘴一笑:「儿打算下午带她去街上走走,散散心。」
不过这事儿得先保密。
因为每次看到那家伙心焦赌气的样子,心里都暗爽得不行。
「也好。」律宗含笑点了点头,嘱咐李烨:「一会儿直接带她去西市,她想买什麽布匹香料、胭脂膏粉、珠宝首饰,那儿都有。逛乏了,就去酒肆,给她来个秋莲汤。之後呢,再去得月楼的听个戏,保准她啊,开开心心的。」
说着说着,律宗不由得追忆往昔:当年啊,自己在他这个年纪,还是太子妃的皇后,三天两头的缠着要上街,扰得人不胜其烦。哎,日子过得真快,现在,太子也……
李烨频频点头,躬身应道:「儿记住了。」
哼,看来,老爹年轻时,过的可比自己恣意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