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的,从与郎君对视的那一刻起,就好像宫灯都熄灭了似的,周围众人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一人在昏暗的背景中熠熠生辉。
郎君的眸子好深,一眼望不到底。
鹭鸣越是注视,就越是深陷。
……
「你在看哪里?」
耳边突然传来李烨冷冷的声音。
鹭鸣如梦初醒,慌忙转过头,对李烨一揖致歉。
「坐好。」李烨扁扁嘴,一脸不开心。
鹭鸣尴尬地笑笑,急忙正襟危坐。
可是……歌舞哪有郎君好看?!
沉浸在郎君的眼神里,短短几秒,就像几生几世那样漫长。
哎,不知是否还有幸再会。再看一眼,就一眼。她悄悄回头,心里祈祷着,千万千万不要被太子殿下发现。「鹭鸣别无他求,上天只让小女再看郎君一眼便好。」
没曾想,又一次四目相对。
难道郎君,也对我……?鹭鸣羞涩地垂下眼帘,试图掩饰自己的满心欢喜,但上扬的嘴角却出卖了她的小心思。
郎君见状,也抿嘴一笑。
突然,鹭鸣的左臂被人紧紧钳住,整个人硬生生地被拽得向左倾倒。「疼……」她眉头紧蹙,还没来得及抱怨,一抬头,就对上李烨怒气冲天的脸。
「殿下……」鹭鸣被李烨凶狠的眼神吓得说不出话。
「你再和骆王眉来眼去,我就……」李烨恶狠狠地威胁道。
我就……他原想说,把你扔进天牢。但一想到这小妮子之前受了那麽多苦,还是不要拿坐牢来吓唬她了。
「殿下,属下知错了,再不敢看骆王了。」鹭鸣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只因为骆王实在太好看,属下总忍不住……」
不想李烨的眼神反而更阴冷了。
鹭鸣急忙住嘴,呆了一秒,情急之下扯住李烨的袖子:「殿下不要误会,属下絶对没有别的意思……」
然而,李烨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
「那个……其实殿下……」鹭鸣越发的语无伦次:「殿下也……挺好看的!属下要不就、就多看看太子殿下……」
「荒唐!」李烨不耐烦地把袖子抽走,转过头,没再理她。色令智昏的家伙,太知道怎麽惹自己生气了,真不知道阿爷打的什麽算盘,偏偏把她放到自己身边。
好嘛,这才第一天,就让太子讨厌了。鹭鸣沮丧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後的日子可不好过啊。她木然地看着杂技表演,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哎,若是现在还坐在台下该有多好,爱看谁看谁,还能和渠清哥说说话。被太子这麽几番训斥,就算是玉皇大帝来表演仙术,她也提不起兴趣。
「四弟。」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後响起。鹭鸣回头,只见心心念念的郎君——骆王,正面带笑容地站在太子身後。「我能否,占用鹭鸣姑娘两刻钟?」
李烨有些不解:「二哥可是有要事?」
李景裕拿摺扇挡住嘴,轻咳了一声:「倒不是什麽要事,只是,有些好奇鹭鸣姑娘在陇西军的见闻罢了。」
「二哥想听,我岂能不让?」李烨摆摆手。
李景裕收起扇子,调侃般地向太子叉手作揖:「谢四弟。」他转头,对鹭鸣一笑:「在下李景裕,还请姑娘借一步说话。」
鹭鸣起身,走前看了眼李烨,见他一直专心台下,并无表示,便随离席了。
「骆王想听什麽呀?」她仰起头,眼睛亮闪闪的。
李景裕轻笑出声,用摺扇轻轻敲了下她的额头:「姑娘说什麽都无妨,在下只是,想带姑娘出来透透气罢了。」
……
「骆王,您打过仗没有啊?」
「嗯……没有呢。是不是很吓人呐。」
「对啊,打打杀杀的,虽然属下在军里待了两年多,但每次上战场之前都怕的不行。对面的人都比我高,比我壮,比我力气大,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实不相瞒,属下背上还有一道好长的疤呢,那次差点就死了,还好命大。」
「姑娘……」
「骆王不用担心,这些伤啊疤啊都不影响生活的……」
鹭鸣跟在李景裕身边,一个劲儿地找话聊。
「在下,」李景裕停下脚步,深深叹了口气,「不想让姑娘,再受这等苦了。」
骆王……鹭鸣羞赧地笑了笑,满心欢喜:「原来宫里,还有骆王这样温柔的人啊。」
「哦?姑娘何出此言?」李景裕眉头轻蹙,眼里有些不解。
鹭鸣撅起嘴,略带沮丧:「太子殿下方才,呵斥属下好几回了。属下还以为,宫里的人,都跟太子殿下一样严厉呢……」
说到这里,她蹦跶到李景裕面前,双手背在身後,仰起头,笑容灿烂:「但是没关系,能被骆王关心,属下已经超级满足啦!」
李景裕一怔,随即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骆王啊。」鹭鸣像是想到了什麽,有些担心,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属下以後,还能再见到您吗?」
如果能天天见面就好了。是不是,有些贪心。
李景裕没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鹭鸣。」李景裕轻轻地唤了声她的名字。
鹭鸣依旧仰着头,冲他眨眨眼睛:「属下在。」
不知为何,骆王的眼神里,总有一丝忧郁。
「骆王是有什麽烦心事吗?」她好奇地问了句,但话音刚落就觉着不妥,於是移开双眼,硬着头皮解释道:「属下无心打探骆王的私事,只是……看到您烦恼的样子,属下也会觉得难过……」
身後高耸的宫墙,默默为他们挡住了华灯溢彩。
李景裕低头沉吟了片刻,尔後扶额皱眉,面露难色:「让姑娘费心了,在下只是,突然有些头晕……」
「骆王……」鹭鸣一听,语气顿时焦急了起来:「现在还是不舒服吗,来我给你看看!」
说罢,她伸出右手,有些吃力地够着了李景裕的额头,然後将左手放在自己额上,踮着脚勉强支撑了好一会儿才放下。
「还好还好,没有发热。属下再帮您把把脉吧。」
李景裕听了,乖乖挽起衣袖,露出一截小臂。
鹭鸣将右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屏息凝神地听了好一会儿,才说:「嗯……脉象稍有紊乱,但不必担心,属下估计,应是饮酒所致。」
她仔细地帮李景裕放下衣袖。「如今快入秋了,夜间也冷了起来,在外头这麽待着,容易着凉的很。咱们还是先回宴席上去吧,不然您的头啊,要疼的更厉害了。」
说的这麽语重心长,哪能不听呢。李景裕颔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谨遵医嘱。」
鹭鸣回到席间,轻手轻脚地落座。李烨仍旧像她离席时那般,毫无反应。
虽然被这样冷面以对,让她倍感沮丧,不过,「比起被训斥,这样也没什麽大不了的。」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有反应就是好反应,嗯。
……
终於捱到宴会结束啦!鹭鸣叉着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上下左右扭了扭脖颈:坐了这麽久,腰酸背疼的,还困死个人。哎,赶紧下去找渠清哥,得回客栈睡觉了。
她侧过头,对李烨叉手一揖:「殿下,属下先告辞了。」
「告辞?」李烨微微侧过脸,「去哪儿?」鹭鸣觉得莫名其妙:「回客栈啊。属下得赶紧回去睡了,不然明天陪读起不来……」
「哼,亏你还记得要陪读。」李烨冷哼一声,语气颇有些不耐烦:「从今天起,你就得住进东宫,没我的允许,哪也不许去!」
别出去给我丢人现眼,笨蛋。
「还有,身为女子,别老是一口一个属下!」
「属……哦不,鹭鸣知道了!」
「不许作揖!福身不会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