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由叶若唯点餐,白酒蛤蛎与罗勒嫩鸡焗烤面、一杯拿铁与一杯鲜奶茶。不论时隔多久,记在心上的都是初识至相伴时间内留下的深刻印象,她们没有改变,彼此依然合拍。
「都大晚上了,你还喝咖啡?」
「没办法,晚点还要回急诊室观察後续,要写纪录的。」捶捶自己的肩膀,眼下的青影甚至无法用妆容盖过。
孙沐念蓦地有些愧疚与自责,明知道她学业与实习是双轨进行着,在医院工作又不是说好能准时打卡下班,依照她的尽心与善良,肯定时常留到最後一个离开。
忽然陷入沉默的孙沐念被叶若唯推了额头。「想什麽呢,忙归忙、累归累,但是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没什麽能抱怨的,你也是一样的。」
「哪里一样!我是间歇性忙碌,你是持续不断哇。」
「笑死,这有什麽差别,不要说傻话,偶尔见见朋友才有力气奋斗,如果你想听这句话才会安心的话。」
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孙沐念咬着叉子,努努嘴。「就等你说这句话,哎,蛤蜊分我吃一点。」
夜色越发朦胧深沉,室内的氛围却是暖黄温馨的。
时光似乎都放缓了脚步,深怕惊动人们得来不易的惬意,滴答滴答的声响都化进时空里。
原本只剩下刀叉碰撞玻璃的两人之间,悠悠飘进了问话。
「所以,约得这麽临时是有什麽重要事情要报备吗?」
「欸——呃。」像是被打乱了节奏,反应顺畅不起来。
无声放下叉子,拿起纸巾掩下唇角,举止优雅。「难道不是?像是关於——李哲佑、之类的呢。」刻意拉长尾音,带着胜券在握的气定神闲。
学霸都不是好惹的呀,她根本无所遁形。
孙沐念当然不会想到自己的情绪尽写在脸上,深交多年的好友哪有不明白一二的道理。
她哀号着扑到侧边桌面,叶若唯不可能轻易放任她逃避,只手撑着下巴,扬了眉毛。「说说看,你离开两年,怎麽想都不可能没对你们之间造成影响。」
「为什麽这麽说?这是在排挤远距离吗!」
「远距离是成熟的情侣档能经历的,你们两个那麽幼稚,一个比恐龙还反应迟缓,一个比口香糖还黏腻,有可能吗?」
孙沐念真是哑口无言,几乎是分毫不差的结局预测,心底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的别扭,她扯扯发尾,清澈的眼中漫出广阔的迷茫困惑。
在外人面前叶若唯挺能装的,女神、系花、礼貌或和气,独独对亲近关系的家人与朋友,她能自在做自己,不被流言蜚语束缚。手指轻敲了桌面,她单刀直入地直奔问题。
「唯唯你今天好不友善,是不是被那个毒舌摄影师传染了?」
叶若唯翻起白眼是毫不迟疑。「少转移话题。」
「咳咳、我这是关心,怕你近墨者黑。」
「说正事呢,虽然怪不得你,因为你就是这样被呵护着长大的,个性还少根筋,加上少女心萎缩……」
「我怎麽觉得你说到最後还是在怪我?」
「别吵,我正要说重点。」话到顿点,叶若唯低头喝一口拿铁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不会没发现自己总是先斩後奏吧?」
孙沐念着实一愣,没有接上话。
叶若唯从容不迫地捧着拿铁慢慢喝,不催促她。然而,孙沐念的耳边似乎猛然被切断与外界连结,静止了声音,记忆匆匆跑马过脑海,全是她的青春里不成熟又热血的任性。
高三学测过後请长假,报名国际志工、确认录取,亮着录取书在家人面前显摆;大二时候相约朋友利用大学四月份春假到日本自助旅行,订好机票民宿,在家庭群组上发一句下星期不在国内带过,还有很多很多,许多事情,她习惯作好选择,一股牛脾气似的谁也拉不住。
家人对她纵容,她认为是理所当然。
她的有主见,有时候是她的致命伤,或许她不会因为抉择後的挫败怨天尤人,但是,她的固执会不小心划伤身边的人。
思绪飘扬得飞快,孙沐念的呼吸沉了,记忆在与李哲佑的争吵的日子慢下,最後停在她气哭跑回家的画面。
任谁说一句李哲佑的好话都不行。
当时孙母听完前因後果,旁观者清,更因为她了解自己的女儿是什麽个性,确实有些被宠坏了。「你们为什麽不能好好沟通?让他理解你、你也理解他为什麽不高兴难过、知道他怎麽想,那孩子不会那麽不体贴你的决定。」
孙母对於孙沐彦的朋友群都是了若指掌的,李哲佑是什麽样的人也摸个七八成透彻,也许平时看来温和幼稚,遇上他在意的事情会谁都要认真。
「他一听见我要申请交换生就爆气了。」脸色显得阴郁。
「那一定是你态度太冲了,脾气太硬了。」
这般指责狠狠戳孙沐念的心上,她一噎,瘪了嘴。「妈你是李哲佑的间谍吗!」又气又委屈。
……真的,让人无法坦率面对的过去,丢人。
孙沐念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抬手挡了挡眼角,一说话嗓音沙哑又夹杂浓浓哭音,赶紧搁下咖啡杯的叶若唯眨巴眨巴眼睛。
这少女怎麽能说哭就哭?
「念念你……」
孙沐念抹去眼角的泪,掩饰不住倾泻而出的脆弱,吸了鼻子。「好像真的是我做错了……我之前怎麽可以这麽白目……」
钻牛角尖的只看见自己的梦想,像是挤进了死胡同,听不见别人的呼唤,事过境迁,她才用心去体会错过的心情。
李哲佑对孙沐念的要求一直都很微小,她的权衡与计画里有他,足以。
那种被排除在外的切割,是李哲佑最不能忍受的,偏偏孙沐念始终没有注意到,一个人看重过程、一个人着眼结果,思想凑合不一起。
「唯唯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是个白痴,活该李哲佑要对我生气,我其实都觉得是他有病,不管早说晚说,我都是要去申请的……你说他一个大男人心思那麽细干什麽啦……」
闻言。不禁失笑,叶若唯极力克制表情。
「不过是一个顺序的概念,就算你准确设想好他会支持你的决定,你还是要先跟他好好聊过,或是在申请通知出来前就先跟他提过你有这个想法,你们没事就腻在一起,为什麽会这种事没有说过?」说着,一阵狐疑。
他们不像是不去触碰未来的人。
「……我觉得是自己的事,没有想到要说。」
「……」叶若唯真想敲开孙沐念的脑子,徒手真切检查一下,是不是落下什麽东西没安装上了,思想太非常人了。
孙沐念有点懵懂,恣意惯了,生命中第一个男朋友,很悲伤的同样可能是最後一个了,被她狠狠糟蹋了,从来没有这麽深刻体会自己多欠打。
将自尊心捧得太高,不小心将两人的爱情踩低了。
如果成长的代价是必须伤害生命里重要的那个存在,孙沐念怀抱的道歉比淘淘江水要来得绵长,还没哭就能感觉不适的窒息感。
「他的喜欢让我像个公主,也让我像个臭废物……」
再多的眼泪都冲不散孙沐念的歉疚,叶若唯摸摸她的头,居然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