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去,留在白府的白小梅可谓是从无聊变成了无聊至极。
空荡荡的伶人馆,空荡荡的白府,一点人气都没有。这当家不在,下人们也松散了,甚至偷懒的家仆连伶人馆都不进了,每天下午例行公事的下人就小猫两三只。
白小梅也是焖得紧,来人也不让伺候了,飞要拉着下人聊天,结果最後的那几个愿意来的下人也被吓跑了。实在焖得发慌,反正家里没人,他乾脆在自家花园大方逛了起来。
说也是唏嘘,在白府十年有逾了,他竟不知原来白府的花园是如此宽广无际,从大门进去後便是一面刻有战字的影壁墙,再过後便是一片池塘,数百条锦鲤悠游其中,水池上是九曲蜿蜒的石廊,贯向不同房舍。再望尽头看去,水色似是与天交连,皓月当空,正是一轮圆月。
由於水域众多,满园子最多的就是亭台与石桥,就像是小梅在话本中常见的那麽雅致美景,原来这些美好的风景,他都拥有,只是未曾知晓罢了。
思及此,他不免由地想起《牡丹亭》中杜丽娘游园,不也是如此嘛,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愿。他独步登上石桥,映着月色,吟唱起来。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念白一出,下人们纷纷前来围观。
白小梅琴艺精湛,曲艺上也是过人,即便与戏楼里的角儿比,他的嗓子也未必会弱,差异可能只在於技巧不够嫺熟,毕竟也不是靠这口吃饭的,练习少了些。
也许是入了戏,清亮的嗓子配上深情的演唱,下人们很是心动。
绝美月色下的一曲吟唱,更是打破了许多下人的成见,那些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耳闻其名的,听了谣传的,都被吸引住了。更是有人叹道:「他不该被藏起来。」
曲尽,白小梅暗自走向石桥,走回伶人馆。他觉得有些哀伤,有些惆怅,却不想流泪,也许他不过是戏中人罢了,落了台,戏外春秋许是更多悲凉。
又是几日,白以池以公务之名,说是要先回将军府。东方锦绣自是不能急於毁了自己十年的贤妻形象,说什麽都要一起回去,白念媱终於等到这个回府的机会,也是坚决地说归府。
白以池本想是独自回去确认一下白小梅的近况的,被这麽一翻纠缠也只好认了。
举家又张罗一番动身回府。
一路上,白以池并不想与东方锦绣有过多的接触时间,他让东方锦绣与白念媱母女俩坐轿,自行骑马同行。也正因这一举,白以池意外看见那张告示,那张清晰的画像,别人许是不知,他不可能不知,白小梅居然被悬赏了!
他揭下一张,收藏进衣里,并不作声。
来时无告示,回程却有,此是定有蹊跷。即便日期是之前的,显然这是蓄意,不然怎麽可能来时一张未见,回程漫街遍布呢。不论如何,他知道,白小梅终是要藏不住了。
他命了青城去调阅此事。
回府後,白以池派人前来汇报了近日白小梅的情况,知晓一切无异状後,也不急於看他,而是难得的又登上东方锦绣的玉漱居。
才入内,便要人关上门。白以池将告示甩在人脸上,紧拽着拳头压抑自己的怒气。
东方锦绣知晓这是什麽,但还是要假装的拿起来端详一番,然後露出一副震惊的模样,她蹙着眉,先发制人的哭了起来,一面抽泣,一面失魂般的跌坐在椅凳上,自然自语起来:「我就知道白小梅总有一天会害了白府,总有一天白家就会毁在他的手上。怎麽办?这可怎麽办?」她跪到地上,拽起白以池的衣角,又是一句一泣,双目泪涌。
这一连串的做戏,真让人一度误以为是震惊的模样。
白以池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会不知道?」
「锦绣怎麽会知道?」东方锦绣立即驳斥道,随即又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白以池:「难道夫君怀疑是我?」她冷笑起来,「锦绣在白府这麽多年,难道对你的感情你看不出来嘛?锦绣为什麽要拿夫君的白府开玩笑?难道我们夫妻十年,你连这点都看不出来嘛?锦绣会拿白府开玩笑嘛?」
此话一出,白以池也有些愣住了。是啊!洽在时间点来说,东方锦绣确实嫌疑之大,但就算是东方锦绣好了,她何必把自己置身於险地呢?她可以把白小梅私下卖了,压根不需这般昭告天下,让府中遭逢劫难。白以池虽知东方锦绣心性不佳,但他知道东方锦绣是个聪明人,并不会走这种险招。
白以池软了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东方锦绣。
东方锦绣冷静了一下,又启口:「夫君终是相信那孩子,不愿信我。罢了,锦秀早说过,小梅会害了白府,只是可笑到夫君居然还是怀疑我?从今日起,锦绣念经送佛,求白府平安,锦绣不再出房,以保夫君心安。」语毕,东方锦绣便躲进房中,再也不出声了。
白以池虽抱以怀疑的态度,但也不好多说什麽,他也没证据,只好命人留意玉漱居之动向。
询问未果,白以池自然是要找白小梅算帐的。
一入伶人馆,白以池就一副要杀人一般地直奔里屋。
白小梅是无聊极了,难得听到有人来了,高兴地出来迎接,一上前就是一个如雷一般的耳光迎来,打得他天南不知地北的摔了一大跤,嘴角流了一串血珠。
白以池没等人反应过来,直面将告示丢在白小梅的脸上。
白小梅接下一看,面色惊惧,他一脸哀求的抬起头,一面摇,一面颤道:「为什麽找我?为什麽?因为……」白小梅想起那日入青楼确实有个雅正男子带他前往,莫非就是皇宫中人?
白小梅快是急哭了,没想到真的给白府闯下大祸了。他一五一十的托盘当日实情,包含他留下线索「白氏」二字。
白小梅的说词算是做实了真有其事,也许就是这麽刚好,他就惹到最不该惹的那个人。
白小梅抱着白以池的大腿,问道:「将军不会真的是要把我交出去吧?」白小梅是真的慌了,在他眼里,他在白府是有多麽地举足轻重,若是白以池心一狠不要他也是很有可能的。
白以池冷着脸,「你以为敌国身份这件事,白府拖得了关系嘛?」
白小梅听後便愣住了,他可没想到这个层面,这麽一说来,他还真的不能爆露出去,一时之间所有後悔的情绪尽数涌上。
白以池抽出佩剑指向白小梅,「你可知只有死人不会爆露?」
白小梅看着剑锋,一时不知用什麽言语来应对。他一步一挪的向後爬去,他想求饶但却没有占理的说词,他本来就是一个男宠,今日局面又是自己闯下的祸事,被杀被剐自然是他咎由自取,他到此,他也只好缩着脑袋像个被追赶到的小猎物一样,瑟瑟发抖。
白以池举起剑,冷言:「你还有什麽想说的?」
白小梅颤声,「我从没想过会有今天这个局面,但如果终有一死,我只希望死在你手里。」
白小梅当然不愿意死,他年方十八,正值青春,为何要死?但他知道,他不能做一个祸害,也更不敢想要是身份因素被人抓走,那後悔会是如何,他没有权力的情况下,他只有妥协这麽一个选项。
白以池举起了剑,在人面前用力一次,剑尖入皮三分并不算深的落在人肩口.须臾,还是拔了出来。他不忍啊!方才就是想试探一下,他心想果然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个心性跟他太像了。他收起剑,依旧是冷声:「从今日起,没爷的允许,你不准离开爷的房间半步。」说罢,转身离去。
白小梅摀着胸前的伤处,也不敢多说半句,只好跟着人离开了伶人馆。
虽然挨了一剑,但白小梅却发现,白以池并没有想像中的残暴,如今这个局面,白以池也会站在他这边,也许白以池对他其实是真有感情,而不是只把他当成玩物吧!
至於之後怎麽办他也不知道?年纪还是尚幼些,但他知道,他不能做那个祸害白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