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碧海謳歌 — 不能說的秘密

吃完晚餐後,多妮从柜子里抽出那本上次他为她朗读到一半的故事书,想继续听下去。

冰蓝把它翻了翻,笑问:「你也喜欢美人鱼?」

多妮认真的点头。

「好的,我看看哦,上次说到哪里了……」他修长的手指翻着纸张,终於眼神一亮,停了下来。

「哦,上次讲到这里,人鱼公主看见男孩跟另一个女孩走在一起,她伤心地回到大海里,对吧?」

多妮再次点头。

冰蓝继续说下去──

其实人鱼公主误会了,小男孩从不喜欢和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玩在一块,但是对方老爱跟着他,缠着他,甩也甩不掉。

他家就住在海滩旁,走没几步就可以踩在沙滩上。他喜欢看海,看一望无际的海,蓝蓝的浅透的清澈的海,用最纯净的海水洗涤他所有烦忧。

那天,他在海边等了一下午,没等到水里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出现。结果青梅来了,告诉他今晚镇上有庙会,他最喜欢看的电音三太子会到场表演。

他很高兴,连忙从沙滩上跳起来,欢喜的边问她『今天表演什麽曲目、几点开始』边往回走,人鱼公主看见了,看见他已经有了那麽要好的朋友,分外难过。

她游回海里,关心她的鱼群们围绕着她,跳舞给她看。

姊姊们听说她闷闷不乐,都纷纷拿了她最喜欢的宝石或珍珠来送她。

小公主游啊游的,游到了人鱼奶奶的家。

人鱼奶奶问她,可爱的小女孩呀,你为什麽不开心呢?

小公主想起国王常对六个宝贝女儿说,人类很危险,人类是最丑陋最残暴的物种,你们要离他们远一点。

所以小公主问,人鱼和人类可以做朋友吗?可以一起玩吗?

人鱼奶奶慈祥的笑了笑,她说没有人规定不行啊。

小公主噘着嘴说,父亲警告我远离人类。

奶奶笑了,她解释:人类是海洋生态的天敌,人类破坏了海洋的平衡,他们不断的污染海水,过度捕捞鱼群,许多人鱼同伴因为觅不着乾净的水域来生存,吃不到足够的食物,近年来人鱼的数量骤减。

因此,大多数人鱼不喜欢人类。

小公主又问,人类真的那麽坏吗?

人鱼奶奶否认了。她说,不能把全部的人类都归类为坏人,人类当然也有善良的。

小公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

人鱼奶奶摸着她那头柔软的金发,告诉她:好孩子,你不用因此惧怕人类,人鱼的祖先很勇敢,从来不怕受伤害。但愿你遇见的人,值得你为了他成长蜕变,从稚嫩里脱胎换骨,淬炼成一个坚强的灵魂。

而你终将知道,肉体会死,灵魂永世不灭。

即使窝在海里伤心了好一阵子,人鱼公主还是忍不住偷偷的再次往男孩住的方向游去。

小公主浮出水面,意外的见到男孩在岸上冲着她嘻嘻笑。

一逮到她出现,他跑过来问:「你怎麽这麽久没来?我每天都在等你耶!」

人鱼讷讷的看着他。

她听不懂他说的话,也无法回答他。

可是语言虽然重要,心底的声音依旧能透过其他方式传达出去。

她看见正午的艳阳照在他身上。

他背後是一整排碧绿的椰林。

沙滩上细细白白的沙粒,有他踏过的痕迹。

他脱掉身上穿的那件T恤,扔了鞋子,只穿着一条短裤渐渐走上前来。

他笑得那样开心,比刺眼的阳光更加夺目。

他开始扭动脖子和脚踝,扭转腰身开合跳,做起暖身运动。

她待在湛蓝湿暖的海水里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突然与他心灵相通。

天空好蓝,万里无云,海风阵阵吹过。

站在海滩上的是他与小麦色的肌肤。

他嘴里不晓得又咕哝了些什麽,笑得精神勃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她想他大概是说──

「嘿!我过去罗!」

她看见他往前奔跑,就这麽「扑通」跳进了海里。

她的心脏也跟着扑通扑通跳动了起来。

姊姊们和人鱼奶奶给她讲过许多故事,关於人鱼为了爱情所做的牺牲,关於人鱼不顾一切地上岸。有时结局是悲剧,有时结局是喜剧,但剧情的浪漫总离不开被爱的男孩是多麽的幸运,有个女孩爱他爱到心甘情愿放弃从小生长的蔚蓝大海,也想抵达他的身边……

没有人告诉过她,有一天,会有个人为她纵身一跳,跃入水中。

他来到了她的世界。

他用划动的手拨去一切浪涛,为她而来。

她呆呆地看着他越游越近。

她忘了他听不懂人鱼的语言,傻傻地问他:「你要干嘛?」

男孩从水中冒出头来,水性极佳的他在海里自在地像条蛟龙,他笑着握住她的手说:「你离我太远了,所以我自己来找你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的肌肤接触。

他的手触感明显与她不一样。

她长久泡在水里,除了长着鳞片的地方,身体其他部位都十分滑腻。可他的手粗粗的,皮肤也厚实许多。

近距离的看着他,才发觉他比她高出一大截。

他的头发都湿了,一撮一撮的浏海贴在额前,黑亮的眸子直直盯着她不放。

「你几岁?」

人鱼还是听不懂他说的话,可是她却被他眼里闪烁的光芒打动了。他们互相凝望,用言语以外的讯息沟通。

他牵着她游到一块浮出水面的礁石上,他攀爬上去,坐在顶端笑吟吟的俯视她。

他向前伸出手,静静的等待这位美丽的女孩给予回应。

她有些迟疑,却还是被他目光中的真诚打动,畏怯的慢慢伸出她的……他一把抓住她,用力地握住,她吓了一跳,想抽回来,却怎麽也抽不动。

他笑得狡狯,死死拉着她的手不放。

人鱼从来没有跟同年龄男子近距离相处的经验,脸蛋不由得微微红了。

男孩见到她娇羞的模样,看傻了眼,握着她的手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真好看。」他由衷的赞美。

人鱼却只是不解地望着他。

从此,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男孩常常在岸上等待她,只要看见她出现,他们会一起游到那块礁石边,他坐在那上面,跟海里的她说一整天的话。

偶尔,他会下水,牵着她的手与她一起在海里徜徉。

从第一次见到她,他便知道她是人鱼,他更知道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但他一点也不会介意。

在书店或图书馆里,他看过架子上摆放的各种人鱼故事版本。人类与人鱼,一种住陆地,一种住水里。可怜的人鱼上了岸,从此失去美丽的声音。

他不希望她上岸,他愿意为了她下海。

那时的他们年纪都还小,不懂这是种什麽样的情谊。

可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纯真,她从他眼里看到了诚挚。

他们那时仅仅是喜欢与对方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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