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舞会过後,紧接着来到了今年的最後一天,一年马上就这样过去了,在这段时间不断练习全国赛还有学校期末考曲子的我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今年我并没有参加学校的圣诞舞会,因为我没有特别想一起度过圣诞节的对象,所以我把时间拿来练琴了,大家在玩乐的时候我在认真练习,这次期末我的木管成绩毫不意外仍然拿到了全音乐班第一名,钢琴则是我们班上副修的第一名。
赵宇翔问我那麽拼命练习,都没有休息或做些休闲活动吗?
我当然有,我怎麽可能没有休息,我还是会滑滑IG、玩下手游,看点不是学校的课外书,我又不是机器人,他到底把我当作什麽人看待了?
但我没说出口的是,我的练习时间比以往的还要多,随着全国赛的日子一天一天的接近,我整个人的神经都绷紧,有时甚至会睡不着,也吃不下饭。
市赛对我来说还好,但全国赛真的是大舞台了,我现在还是会想起那天观众席下的一片漆黑,只有少数几个LED桌灯让我知道评审座落在哪些地方,头顶上刺眼到不行的大灯,在台上身体不舒服的无能为力,晕倒後从医院醒来无法面对事实的自己,对妈妈无理取闹的自己,想到这些,我既自责又感到无能为力。
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却还是每天坚持着练琴、慢跑训练自己的肺活量,我知道这样不行,可是我又拿自己身体没办法,该做的还是要做,不然我这两年的努力不就毁於一旦了?
「你要不要看一下自己现在什麽样子?整个像鬼一样。」钢琴老师皱着眉头看我,但不用她说我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很糟。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当然知道。」
她一脸不可置信,惊讶的样子,「知道了你还不休息?以你现在的状况,怎麽弹琴都不会好听的。」
我知道,我刚才弹的东西根本不能听,但是我又有什麽办法?
「今天放你一天假,回去吧。好好休息,你根本不用担心你的进度,你的进度已经超前别人许多了。」她的话里没有对我有任何的生气,但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她把谱架上的谱都塞进我的手里,把我从钢琴椅上赶起来,然後轻推我的背到门口,用她一如往常温柔的语气对我说:「我知道你最近准备全国赛压力很大,你也一直是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但是也要好好休息,累坏自己的身体是会得不偿失的。」
「……知道了,谢谢老师。」知道自己无法拒绝她,所以向她道谢。
她露出温煦的笑容,「好好休息,下次再帮你补课,一定给你上好上满,给我有所觉悟,知道吗?」
她的话很像黑道大哥一样霸道,让我忍不住失笑,「知道了,谢谢老师。」
虽然我答应了钢琴老师要好好休息,但也只是在学校里的短短几个小时没碰琴和长笛而已,回到家又继续狂练习了。
但是我还是有稍微的休息一下,所以应该不算违背跟她的约定,对吧?
我真的是闲不下来的人,尤其全国赛将近,我如果闲下来的话,又会胡思乱想。
那还不如一直不断地练习让自己不要乱想。
我的睡眠又比之前还要少了一些,练完长笛後我总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等到睡去时,也已经是凌晨四点的事了。
我拖着沉沉的睡意到学校,反而在学校就一直狂睡,我不知道为什麽会这样,可能我惧怕黑夜里的宁静,就像那天比赛台下整片漆黑的观众席,评审们看着我失误的表现,我不清楚他们是否有在台下评论我的表现,但肯定是有的吧,天才长笛少年方昱程竟然失误的如此离谱,以後应该很难爬起来了吧。
教室里明亮的灯光就像把我带回现实一般,不会让我再次跌入那些回忆里,所以我总是睡得很安心,即便我知道我这样日夜颠倒的生活不好,可是我真的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感到无能为力。
「你的脸色真的很差,如果睡不好的话,要不要去看医生?」许若凌满脸担忧地看着我。
我强撑着身体对她冷笑了一下,「不了,我讨厌看医生。」因为会想起那天晕倒从医院醒来崩溃的样子,「而且,我要看什麽科?精神科?别傻了,许若凌,我没有问题,我不需要看医生,我只是像每个面临升学不断读书然後失眠的学生而已,根本不用大惊小怪,如果因为几天睡不好就要去看医生,那岂不是整天都有人要去看医生了?」我说谎了,我根本不是完全没有问题,我每天都睡不好,那些过去的回忆就像巨大的怪兽一样每天都在吞噬着我,但我也同时也很倔强,不想承认我的身心灵都出状况,需要向他人求助,我也不想向一个陌生人求助。
虽然我跟许若凌的乐器不同,但我两年前发生的事,她肯定有听说过,毕竟音乐圈最爱传八卦了,但是认识她这一年多来,她却只字未提。我想,这就是她的温柔吧,而我十分感谢她的这份温柔。
「方昱程,我们的身体会生病,心当然也会啊,只要我们有需要,就应该寻求正常管道求助,这没有什麽好丢脸的。」她理所当然地说。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学校偶尔会有演讲,说如果有需要帮助,就一定要寻求学校辅导中心的帮助,我也不会去歧视那些去辅导中心的人,我反而很佩服他们,要向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曾经发生什麽事,需要很大的勇气,而且我也没有那份勇气,我太害怕自己再受伤了,所以我宁可这样硬撑着,也不想寻求任何的帮助。
「不过我不需要任何的帮助,真的。」我坚定地拒绝了她的建议,「但还是谢谢你。」说完,我又倒向桌面,进入黑暗无梦的睡眠里。
离比赛只剩两个星期了。
纵使我知道我已经把谱练和背得十分纯熟了,但我一直告诉自己,不够,还不够。
长笛老师之前也打算叫我休息一下,但被我拒绝後,她也没多说什麽,根据我的要求,她帮我把曲子修得更细。
今天不知道为什麽,我从早上就觉得头晕,也不想在教室那麽吵闹的地方休息,所以我早上的课都没去上,直接待在琴房练习长笛。
我举起长笛练习我全国赛的曲子,我知道我身体不舒服,但还是坚持要练习。
这股不适感让我想到两年前的比赛。那次失误了,所以这次,无论再怎麽不舒服,我也要坚持把每个音符、节奏、拍子都吹好,即便现在不是比赛,但我把每一次的练习都重视看待,如果我连现在的不适感都不能克服了,那万一在台上同样的事又再度上演,我该怎麽应对?
我不想再失败了。两年前我的失误让许多人嘲笑我、取笑我的失误,有些人更是庆幸我失误,让他们的名次可以往上爬。
那些声音最近又在我耳边萦绕着,他们的声音重叠在我耳边不断低语着,让我一直想起那天自己又多懊悔、自责、难过,还有止不住的泪水。
我明明知道那些声音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只是我的心理作用,但此刻的我还是好想对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人大叫:你们给我闭嘴!
我的头痛并没有减缓,反而更加剧烈了。
痛觉让我不得不放下长笛休息,我喘着气,汗不断地从我的脸颊滑落,我也觉得身体好热,明明有开冷气,但身体的温度却没降下来。
「叩叩——」那人没等我回应就擅自打开门进来,我从她的鞋子就知道她不是学生,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你怎麽来了?」
「最近看你上课精神不太好,其他课的老师也跟我抱怨你一直在睡觉,我一开始以为你只是因为比赛将近所以花比较多时间在练习所以太累,上课才一直睡觉。」她娓娓道来她来找我的理由,「但後来发现你的精神状况不太对,也听宇翔和若凌他们说你几乎都没怎麽休息,所以想说趁没课的时候来看一下你,没想到……」她的眼里尽是满满的自责,而我不懂她为什麽要自责,「你的脸色那麽差,对不起,我太晚注意到你的异状了。」
「老师,你没必要跟我道歉,我会一直不断地练习都是为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逼我,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只要我比完赛我就会好好休息了。」我说谎了,我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很差,但却还死硬撑,不想让她阻止我练习。
「不行,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怎麽练都不会好的。」
「我要练……」此时我的脚突然失去了力气,有些站不稳,正以为我要跌坐在地上的时候,她用她娇小的身躯很勉强的撑住我,没让我直接跌落在地板上。
「方昱程,你怎麽了?」她的语气听起来很着急。
「我没……」我还没有说完,她的手就迳自贴在我的额上,惊呼了一声:「你发烧了,你自己不知道吗?真的很烫,你真的不能再练习了,给我好好休息,现在、立刻、马上!」她的话里有着不容我拒绝的坚持,更多的是担心。
「老师,我……」我看着眼前的她,她的容貌在我眼里逐渐模糊,我全身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我可以感觉到长笛从我手中滑落,我想抓却抓不住。
在闭上双眼之前,我看见她的双唇不断地开合,但我却怎麽努力也听不见她说了什麽,就这样晕了过去。